同一个夜晚,凌晨四点左右,老张就起身换上红黄相间的衣服,拿着扫帚和簸箕慢慢吞吞下着楼。
这是一条热闹的新街,不,准确上来讲,应该说这是一条在这座苟延残喘老城中唯一一条有娱乐活动的街道。
早就被淘汰的属于九十年代的迪厅、街角里若隐若现妖娆扭动身姿的浓妆女人和门口站着膀大腰粗保安的老土酒吧,在这里扎根发芽且发展得欣欣向荣。
巷子里弥漫着股消散不去的恶臭,街边的下水道时常被凝固的呕吐物堵塞导致污水横流。老张脸上毫无波澜,只是熟练地戴上口罩,利落地飞起扫把又落下,顺着这条深夜依旧光火的巷道朝里慢慢清扫。
“叮当”一声,一个酒鬼踉踉跄跄从酒吧里摔出来,同时骂骂咧咧嘴里蹦着不知道谁的父母亲戚,也没人应声,他倒是也没再回酒吧的打算,臭嘴骂够了挠着裤裆一步两晃朝着老张的方向走去。
老张听见那人的脚步声,习惯性地提着扫把朝边上一站,留出过道,让那人经过。
那酒鬼嘟嘟囔囔不知道说什么,半眯着眼睛朝前走着,醉得实在厉害身子已经几乎稳不住,上宽下窄的身材跟不倒翁似的一直在左右乱晃,老张下意识地朝后缩了缩身子,想要避开酒鬼的范围,谁知酒鬼手使劲一甩,只听“嘭”的一声,老张的扫把簸箕被那酒鬼手随意一碰全哗啦啦地摔在了地上。
酒鬼随即跳起来大声责骂:“你他妈故意的啊!看老子不揍死你!”
老张吓得满头大汗,磕磕巴巴解释:“我站在那里一动没动啊,是你手碰着扫把,把扫把碰倒了!”
“还他妈狡辩!”酒鬼啐了一口,一把揪起老张的领子把人贴着墙根提了起来:“你知道老子是什么人吗?你个破扫大街的,老子弄死你!”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错了,我错了。”好汉不吃眼前亏,老张心知和酒鬼没什么理论可将,干脆讨饶。
可道歉也没能让对方满意,反而更加蹬鼻子上脸。
老酒鬼骂骂咧咧,大有你道歉我就原谅,我还有没有面子之类的意思,他不让老张离开,扯着袖子指着上面一块深黑色酒渍:“赔赔赔钱,我这衣服进口的,干洗都要两三百,你得赔!”说完朝老张伸出四个手指头比了四,“没有那么多钱,你今天就别想走。”
老张错愕地张大嘴,这一开口就要他小半月的工资,完全就是狮子大开口,再说这污渍一看就不是自己弄上的,这怎么能行!
那人看老张半天不回话,还拿小眼睛瞥着他,大有不愿意掏钱的意思,突然酒劲上来,酒鬼大骂一声:“好,不赔钱是吧,那就给老子割块肉!”说完从兜里掏出一把食指长的折叠刀,吊着眼睛拿着寒光闪闪的刀对着老张的脸比划。
割肉?
老张心中咯噔一下,脑海里顿时浮现起往日这条街巷里有人半夜被酒鬼捅死的事情,顿时吓得脸色惨白,再看那近在咫尺的小刀离着自己鼻子也就两三厘米的距离,张嘴就要叫。
这时,突然幽深的黑巷尽头深处,传出了一道脚步声,不大不小在整条巷道里悠悠回荡,那是高跟鞋和坚硬的水泥地大力的碰撞才会发出的“哒”“哒”“哒”的声响。那脚步声带着节奏,中间每次间隔了两秒,再发出另一个同样的声音。
老张的叫声扼在喉咙深处,酒鬼迷迷糊糊朝那声音的地方看去,那里黑森森的,附近的路灯不知道被谁家砸了,没半点光线。
他又伸手抓了把裤裆,放开老张没头没脑说了句:“算你这小老头运气好。”
“嘿嘿嘿。”他晃悠着朝声音方向走去,嬉笑着说,“操,想哥哥的大棒了吧,我都听见滴水声了,瞧瞧,都等不及了。”
那有节奏的高跟鞋声戛然而止。
摆脱掉酒鬼纠缠,老张疑惑地朝声音的方向看去,下一秒,瞳孔倏地一缩,整个身子无法克制地颤抖起来,只见巷边的一家按摩店门被推开,由店里洒出的昏黄色光线将周围的漆黑一点点驱散开。
昏暗的灯光下,一抹暗紫色的身影若隐若现,那是一个女人,相貌姣好身材曼妙的女人,暗紫色的旗袍将女人的身材表露无遗。
酒鬼发出咂巴嘴的声音,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女人白皙的脸脖颈、胸部、及水蛇一般纤细的腰肢……大手不停揉着(见微薄:滑孙头)
然而……
他身后的老头此刻却大煞风景地惨叫了一声,把刚刚高涨的情绪打断,硬是憋得不上不下,酒鬼顿时怒了,大骂了句脏话,脸红脖子粗地回头打算给老头点颜色看看,却见方才还哆哆嗦嗦跟他求饶的小老头,此刻脚上踩了风火轮一样跑得飞快,还边跑边喊:“血啊!好多血啊!”
酒鬼被那最后歇里斯底的喊声猛地一震,酒劲顿时去了五分。
夜风此刻冷冷地吹着,他耳后一大片鸡皮疙瘩密密麻麻冒了起来,这时候那“哒”“哒”“哒”的鞋声又响了起来,开启的按摩店门又观赏周围瞬间又陷入了一片黑暗里。
那声音越来越近,酒鬼的身子像筛子一样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想跑,却感觉自己的两条腿像是灌了铅一样一动也无法动。
“这位……大哥……”一道清脆的女声猛然出现在背后,气吹在耳边,酒鬼几乎站不住了,脸上坑坑洼洼的毛孔里不断往外渗着油汗,把衣领浸透,弄得脖子瘙痒难耐,可他的手却有千斤重般,怎么也举不起来。
接着他感到了一双冰凉的手湿湿滑滑的触摸到他的脸上,巨大的血腥味也随之钻进鼻子眼冲进大脑里。
他瞪大双眼,想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只能咬着牙发出抽噎的声音。
“你……刚刚……是……在叫我吗?”女人的声音悠悠的,像是飘在天上,听得那酒鬼小腿一软,再也坚持不住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这时候他看见女人苍白的脸上裂开一条猩红的缝隙,嘴唇周围乱糟糟的红色,就像是刚吃过什么血淋淋的东西一样,酒鬼不敢再继续想下去,只能哆嗦着蜷缩着身子,大力摇晃脑袋:“没有,没有,我没叫您,没叫您!”
“哦?”女人打量着他,似乎在判定他说话的真假,视线从脸部一直到了裆部。
那酒鬼打了个寒颤,连忙爬起来,趴跪在地上,双手合十举在头顶不停念着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不知道是不是菩萨真心听见他的请求,那女人没再纠缠,而是踩着高跟鞋朝另一边走去,酒鬼中间悄悄抬起脑袋朝远处看了一眼,就见地面上新鲜的一滴滴血迹,在脚步声消失之后,酒鬼趴在地上,顺着那血迹的方向朝巷子里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