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点,周鹏嘴里叼着袋牛奶,手里提着两大鼓囊囊的塑料袋精神抖擞出现在县公安局门口。两条大长腿往门口一站,把刚领着人准备悄无声息离开的胡明海逮了个正着。
两人两见相厌,一大早就火星四溅。
“哟,这不是胡局吗?”周鹏一大早没刷牙,见着胡明海,就没忍住喷唾沫,“昨晚忙到凌晨两点,也不多歇歇。您老不年轻了,当心点血压,我前阵子看了个新闻,说是过劳,脑袋嘣一下就跟气球一样爆了。”
“多谢你的关心,我会多注意身体。”胡明海抹了把脸,用尽全身力气维持那点学来的礼仪修养,跟新闻联播上冲敌国那帮孙子挥手示意般,冲周鹏友好微笑。
从见着周鹏的瞬间,他就眼角抽搐不停,额角青筋跳动,以至于一旁几人都被周鹏话语一引,开始担心起胡明海身体。胡明海就算再怎么硬朗,也不能不否认是个鬓角泛白眼角有纹的老头了。
“胡局一会儿你上车把膝盖给盖着,你前阵子不是说老觉得膝盖像是被冻着一样难受,唉,岁月不饶人啊。”司机赶紧拉开车门,招呼着让人把后备箱的毯子拿出来。
“行了,行了,别废话了。”当着周鹏的面,胡明海有种老脸尽失的感觉,慌忙拉开车门,想赶紧离开那张碍人的笑脸。
周鹏摆摆手,手飞快往嘴一碰,冲人背影来了个飞吻:“胡局慢走。”
手搭在把手上,胡明海弯腰坐进后座,忽地想起什么,把车窗摇下:“周队,你也起那么早,跑门口坐着干嘛,还不进去?”
周鹏把手往后一背,欲盖弥彰扯嘴角一笑:“这不是想借辆车,趁着时间还早,办点私事。”
胡明海冲他点了下头,眼角瞥见他努力往后藏着的那两袋塑料袋,可惜那袋子透明,里面的玩意露了个分明,眉梢微动,嘴角漾出几分了然:“没想到周队还相信那些东西。”
周鹏没想遮掩,干脆直起身子,拿出手机看了眼:“这不难得来一回嘛,正巧你看这天晴了,趁着天还没亮,大家还没开工,去拍两张照片。”
说完忍不住叹了口气,周鹏一脸不耐烦地摊开手:“我奶奶也就这点思想觉悟,打倒封建迷信那会儿她就在裙子里藏了个小香炉,到现在改革开放春风拂面的时候,腿脚不好使唤了,就开始使唤孙子了,唉……还得亏她有个孝顺孙子,要换她那不孝儿子,天天在家玩象棋,枪都要生锈了。”
“哈哈,你父亲这叫弃武从文。你父亲身体还不错吧。”提起周家人,胡明海还是客气笑了两声。
“嗨,不就是那个老样子,要死不活的。不如早点走了,给国家省点粮食。现在和平年代,也不打仗了,天天在家瞎折腾,拿着一帮院里的孩子操练。把人孩子吓得,每次遇见人家长看见我就龇牙咧嘴的。”周鹏絮絮叨叨里里外外吐槽了个透彻,明里暗里透露出对周父的不满。
“老人家不就是孤单了嘛,还是要多关心,毕竟只有你一个儿子。你看看你,忙得不着地,天南地北到处跑。”胡明海随口应着,对周鹏家里那点破事全无关心,压根不信周家父子不和的坊间传闻。周鹏嘴里越是拿着爹胡乱开炮,他越是知道这对父子关系融洽。
周鹏往嘴里塞了块口香糖,含糊着说:“那是,谁乐意到处跑啊。”
板着张脸抱怨完,把口香糖包装纸捏成一团,随口又说:“既然来都来了,还是得帮我奶奶了个心愿。”
没想到还是个孝子贤孙,胡明海目光忽悠地扫了一圈,手指随意敲了两下,忽地咧嘴一笑,冲远处招了招手:“罗海,你过来。”
正和人商量,罗海听见招呼,先侧头看了眼周鹏,周鹏冲他挑了挑眉毛,突地心中一惊,这小子居然目光中带着些狡诈,直觉觉得有什么不好事情要发生,不算是大事情,但是一定是极其麻烦的事情。
正想着,胡明海咳嗽一声拉回他的注意,带着几分困倦的疲意冲他指了指站在一旁的周鹏:“你们不是要上八佛山吗?周队正好有点私事,你们捎他一程。”
罗海面无表情应了声,冲周鹏招招手:“来吧,你和我一辆车。”
“胡局,真是感谢啊。那就不多聊了,我们也趁时间赶紧出发。你们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送胡局回市里休息。”周鹏求之不得,热情地帮忙把门关好,亲切向司机问候,最后还扯开塑料袋从车窗往里丢了几包零食。
胡明海摇上车窗,车缓缓地驶出大门,司机手扶着方向盘,抬眼开了眼后视镜,笑着问:“不是说避开他们吗?”
“不是有句老话。”胡明海扯开一包零食,往嘴里塞了两口,“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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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晨水汽凉得很,经过一日暴雨,就算今天放晴,山里的温度也比山下骤降好几度。
八佛山是一座很美的山,山顶有一处天然石群,高低错次,没有规律。每到清晨第一缕霞光从层层云雾上洒下的时候,那座石雕会投影在另一边的山上。远远看去,就像是八个人盘着腿围坐在一圈,那周围的云层还会起一层金色的光晕,八佛山名由此而来。
天还未亮,山路便排起了长队。
舒墨打了个哈欠,蹲在小溪流旁做了简单的洗漱,然后收拾起身上的工装服。有些不爽地拿着块香水小香帕擦着胸前那点污渍。突然眼前一暗,一道黑影从眼前闪过,舒墨抬起头,一片叶子从眼前落下,然后发现不远处一辆面包车正慢吞吞地由远及近驶来。
舒墨朝后退后一步,朝倚靠着大树坐着的男人彬彬有礼弯腰一笑,然后轻轻伸出手指比在唇前:“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