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不想调查?”捏了捏手指,廖城嘉忽然问。
“不是!”雷行舟干脆否认了,声如洪钟。
“我只是客观告诉你,我不希望我们花大量时间做无用功,另外,以廖家的家世背景,我相信你能在纪委,检察院,省厅,乃至京都市,找到更有资格承担起这个案件的人。找我,你这不是儿戏么!”
一长串话说完,用尽了力气,咳嗽两声,他颓然扶住额头,衣袖间的扣子此刻已经被他解开。
不是不愿意,是无能为力,万般无可奈何。
沉默半秒,廖城嘉忽然站起身,走到了窗边,“唰”的一声,窗帘被大力扯开,阳光瞬间争先恐后冲入屋内,只需半秒,整个屋子天光大亮。他把窗户打开,吸了口属于清晨独有的新鲜空气,眯了眯眼睛。
雷行舟被突如其来的阳光刺痛了眼睛,他赶紧闭上眼睛,蜷缩起身子。
风灌入屋里,带来一丝外面独有的冰凉,阳光洒进屋内,带来光亮和温暖。
廖城嘉慢慢踱步回来,他依旧微笑着,坐回座位上,他打开箱子,将方才弄得乱七八糟的文件一份份归档整理好,再拿出来。
他垂眼看向闭着眼睛的雷行舟,淡淡地说道:“我没办法信任他们。”
听他这么说,雷行舟愣住了,有些错愕,他抬起头看向廖城嘉。
廖城嘉低下头,仔细把文件归类,同时也开口轻道:“这些年,黄老师一直在收集资料,这些资料很不容易,一方面是地方保护主义严重,每次调查都万分小心。另一方面像你说的,黄老师没有板上钉钉的证据,几张照片,几件物品,对方完全可以不认,找借口说是别人让寄的,死鸭子嘴硬不就好了。”
“没有直接证据,没有能扳倒他们的证据!这些人就要逍遥法外!”
“直到……确认小萝卜是黄媛的儿子。”
窗外忽然一阵疾风吹进来,几页纸飞落在地上,雷行舟抬起头看向地面,是一张小萝卜的照片。廖城嘉弯腰捡了起来,把照片放在最前面,嘴边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不再说话。
把照片拿起来,雷行舟看着上面面无表情的小人儿震惊了半晌,他把照片放回桌上,沉默良久,最后郑重地点了点头。
文件摊开放在桌上,厚厚的总共有三十几张,每张上面都是一个鲜活的生命,薄薄的几页纸几乎将一个人的一生经历全部勾勒了出来。
而文件抬头一排红印,红得刺眼,都印着:【失踪】。
这套文件并不是从警方拿出来的文件,而是私人整理,最后集合成一套公整的文件。里面的内容详尽,连每个人的性格爱好以及文化程度,全都有注解。每份文件至少贴了两张照片,彩色及黑白。
这些鲜活的生命最小的十三岁,最大的五十四岁,唯一的共通点是都是女性,长发,失踪地点都在欲海市下几个村镇。
廖城嘉抿嘴笑了笑,含着点嘲讽,小声说:“多人失踪,却没有立案,当地警方不作为。”
雷行舟脸瞬间铁青,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喉头上下动了动。
“直接去调查警方不作为,遇上的阻力可谓不小,我还得去上下打点一番。”
“其实我们可以换一个角度来看待这件事情。”指腹划过粗糙的页面,停在了廖城嘉的嘴边。
“什么意思?”雷行舟咳嗽一声,看了他一眼,发现对方笑得像只狐狸。
“07年,十四岁的张婷,上学路上失踪,家长报案,当地警方没有出警,以失踪时间不满24小时推辞。”文件从左到右,从上到下按照时间排列。
“08年,十七岁的陆瑶,在家门口和朋友告别,却没有回家,警方接到报案没有进行调查,直接推断女孩离家出走,拒绝立案。”
“10年8月,十六岁的女孩去亲戚家路上失踪,家人晚上报案,警方第二天出警。最荒唐的是,警车开进了村庄里,警察却没有下车,直接在车上把报案人叫上车询问情况,做完笔录便走人。家人怀疑孩子遭遇不测,要求警方出人搜查,警察却说,他们没有那么多警力。”
“同年10月,同一条路,路过的女孩失踪,她随身有携带手机,其父母要求警方查下通话记录,警方以不出人命不能查的理由拒绝。接下来陆续有人在该路段失踪,警方以各种理由推脱调查。”
消化了这段话,雷行舟抬起头望向他:“时间越来越短……”
“欲海市潜藏着一个可怕的连环杀人犯。”
“所以干嘛大刀阔斧地去调查有关部门的作为不作为,何不引蛇出洞呢?”廖城嘉微笑着。
引蛇出洞?雷行舟摸了摸下巴,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忽然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张秘书提着热水瓶出现在他们面前,高跟鞋在地上和水泥地敲击留下清脆的声音。
她惊讶地看向两人,呆愣了片刻问:“那么早就有客人?”
“早上好。”廖城嘉站起身,彬彬有礼地朝张秘书伸出手。
秘书一脸狐疑,眼前站着的帅哥,看穿戴非富即贵,怎么会大清早出现在局长办公室。
看见张秘书怀疑的打量模样,雷行舟忍不住咳嗽一声,张秘书恍然回过神,手忙脚乱地去倒茶。
“不用了,我这就要走了。”廖城嘉扣上解开的西装扣,朝张秘书去了个飞眼。
这一眼把张秘书吓得不轻。
廖城嘉回过头望向雷行舟,微笑着点点头:“雷局,不要忘了,我拜托的事!”特地拉长了后音,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他直起身子离开了办公室。
屋内,雷行舟一脸沉重地合上箱子,沉思片刻,他打了个电话。
屋外,廖城嘉快速下楼,在没人的走廊上,他弯下腰,在走廊拐角的花盆下留下了一张小小的纸牌,跟着他叹了口气,整理了下衣服,缓缓离开。
几分钟后,戴着口罩的环卫工人拿着扫帚走了进来,他慢吞吞地扫着地,跟着提了桶水,走到花盆边,开始每日的浇灌。
一个小时候,躺在病床上的舒墨,睁开了眼,他眨了眨眼睛,嘴角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再次闭上了眼。
“哎呀,要开始演戏了啊。”有个声音在黑暗里,悄悄出现,又悄悄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