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冲其他人尴尬地笑了笑,把踩碎了的零食拿在手里,转身走了。王昌看见母亲的眼眶有些发红。他捏着手里的钱,眼眶也红了。
王昌嘴里含着鸡肉,突然哭了。
鸡肉掉在地上,一直徘徊在桌边不肯走的狗飞快地冲过来叼走。
父亲皱了皱眉,放下筷子责骂:“你哭什么,好好的吃饭,浪费粮食!”
王昌擦了擦眼睛,打了个嗝:“妈妈为什么不来吃?”
“她睡着了。”
王昌不吃了,他把碗放在桌上:“妈妈带回来的鸡,得给妈妈留点。”
父亲转头朝紧闭的屋子看了眼,低头喝了一大口汤。
晚上王昌迷迷糊糊听见父亲在砍什么东西,声音特别大,味道也特别奇怪,他喝了太多汤,尿急醒了过来。
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他抠着小肚子朝外走。
站在门口,昏暗的月光下,父亲拿着铲子挖着泥土。
王昌眯起眼睛,父亲旁边有一个大塑料袋,塑料袋上有一堆白晃晃的东西在晃动,只看了一眼,王昌吓得捂住了嘴。
红的,白的,黑得。
铲子再次举起,映出王昌惊恐无比的脸。
第二天起床,王昌尿床了,父亲没骂他,让他自己赶紧洗了,还告诉他母亲和他吵架回娘家了。说完父亲就走了,带着狗回山里了。
从别人稀稀拉拉闲聊的口中知道,他爸那天气势汹汹拿着枪冲进台球厅找小混混,小混混人多,拿着砖头就打他,还把枪给抢了。那次小混混发了狠,小混混按着父亲的脑袋在地上,跟着拿着砖头使劲砸父亲的膝盖。
腿被打瘸了,医院治不好,从此之后父亲走路只能一瘸一拐的很难看。不过他也再也不下山了,偶尔会有人上去,接下来带着钱给他。
小混混又来了几次,被穿着制服的人带来的,接着小混混就被抓走了,再也没出现了。
王昌家里条件慢慢好了起来,添置了彩电,买上了小汽车,王昌也长大了,长得越来越像父亲,好几次父亲喝醉酒想在他脸上找些什么东西却都怎么找不到。父亲突然就气愤了,拿起棍子使劲打王昌,细棍子打断了,换粗棍子,粗棍子打断了,换皮带。
虽然没有同学再欺负他了,他却伤得更重了。
他也不反抗,每次挨打,他就阴沉沉地转身走到后屋去,在他家后屋里,有很多被分肢的老鼠,后来慢慢的老鼠没了他就抓猫,再到后来,家里的老黄狗不见了。他父亲骂骂咧咧,抓着他一顿打。
王昌喜欢看电视,下课回家就守在电视机前,灰暗的日子里,只有彩色的电视能带来点生气,他父亲回来他就不能看电视,他只能在晚上六点的时候看一个小时,这个时候的电视很无聊,他却看得津津有味。
有部迪士尼动画片米老鼠风靡了整个世界,连华国也不例外。王昌最喜欢的就是这只聪明热情有幽默感的老鼠,和他抓的那些臭烘烘的老鼠没有半点一样。
这时候电视的信号不太稳定,电视也只能接收到8个台,每个台都是父亲喜欢的电视频道,王昌只能每次要看的时候,调到想要看的那个台,等看完了再调回去。
这天不知道怎么了,他怎么调都不到播放米老鼠动画的那个电视台。他努力摆弄着天线,耐心地用手拨动小齿轮。
忽然电视中雪花一闪,一首好听的儿童音乐钻进了耳朵里。
王昌停住了,眼前是一只巨大的米老鼠,周边围满了他一样的孩子。
他看见那只米老鼠教孩子们怎么读英语,怎么和其他小朋友相处,他还会带其他孩子玩游戏。
王昌羡慕极了。
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更让他喜欢这个节目的是,米老鼠说所有的小朋友都可以参加。
米老鼠说:只要你听话,乖乖帮父母做家务,好好上课,就有机会哦~
王昌想到自己能和米老鼠见面他兴奋极了,他乖乖地帮父亲做家务事,还乖乖上课。只要不喝酒,大多数时候他父亲还是愿意做些小事情,被王昌每天在耳边念叨烦了,他父亲便应付一样,随便填了一个申请表格寄出去。
那天,他收到了回信,回信上邀请他一起参加节目,王昌高兴极了,他很期待,他把新年才会穿的漂亮衣服拿出来,再把鞋子擦得亮亮的。他父亲开着车送他到离镇上有七八公里远的城市电视台。
一路上他看见绿树在摇摆着枝叶,他伸手遮住眼睛,暖烘烘的阳光从指缝间漏出来。
他开心极了,满是期望的和父亲来到电视台,等待着米老鼠。
工作人员拦住了他们:“你们是什么人?这里不能随便进入。”
父亲从包里拿出皱皱巴巴的邀请函:“这是我们的邀请函,来参加一个节目。”
“哦?我看看。”工作人员拿过邀请函看了一眼,“啊,米老鼠老爹啊,你们来晚了,这个节目被取消了,实在不好意思。”这句话说完,一堆印有米老鼠老爹的海报被扯下,工作人员低下头,看见王昌要哭的样子,他蹲下身子,揉揉孩子的小脑袋一脸抱歉地说:“对不起小朋友,让你白跑一趟。”
王昌眼睛里蓄满了泪水,脸涨得通红,不停地绞着手指头,看起来委屈极了。
工作人员随后从身后的废弃的箱子里拿出一个面具,递给王昌:“小朋友,谢谢你喜欢我们的节目,这个送给你,希望你喜欢。”工作人员还有事情,和王父说了几句抱歉的话,便离开了。
王昌看着手里的米老鼠面具发呆,他父亲一巴掌拍在他头上,粗声粗气地说:“走了,别傻兮兮站着了。”
王昌举起面具:“我要参加节目。”
“参加什么节目,节目都没有了,回家。”
父亲往前走,王昌拿着面具站在门口嚎啕大哭。太阳很烈,阳光晒得皮肤发疼,王昌觉得自己像是被放在火炉上烦烤一样,疼。
这天王昌特别伤心,他哭了很久,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再也回不来了。
他回到镇上,再次打开那个频道,却始终调不到,电视上依旧是雪花四散。王昌觉得心里堵得慌,烦躁得他拼命拿着棍子在空中大力挥舞,划破空气,发出令人胆寒的甩声。
忽然一个小孩的笑声引起他的注意,他看向窗外一个小女孩正一个人站在路中间玩。他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悄悄走到窗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