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
徐老四回过神,看了眼空无一人的街道,沉默了半晌,对舒墨说:“能给我来根烟吗?”
舒墨看着他,轻轻点了下头。
……
……
徐老四说得很慢,也很仔细,四人听着他的话,表情变得越来越凝重。
徐老四家有三个孩子,小儿子病死了,留下了个儿子,他一直带在身边好生养着,取了个名字,叫做徐果。
徐果胆子小,怕生,见人都低头,那时候才五岁大,还没上学,天天就窝在家里帮爷爷喂小鸡小鸭,小不点乖巧懂事得很,从来不会自己跑出去。
这天徐老四刚起床,就有几个人找上门来,一脸着急地说烟草厂那边出事了,他儿子操作失误,把手给伤着了,流了好多血,要他去赶紧去看看。
这可把徐老四惹着急了,连忙收拾东西要去看看到底出什么事了。
正要出门,忽然想起,孙子徐果还在床上睡着。
邻居跑了过来朝徐老四摆摆手,让他安心去,说:“孩子我看着,你赶紧去。”
这人是邻居,村里人沾亲带故,平时熟悉得很,甚至还有些血缘关系,把孙子交给他再放心不过了,徐老四没有犹豫,直接把孩子交给他,随后便急冲冲地跟着来人去了厂里。
徐老四两儿子都在烟草厂工作,出事的是大儿子,他到的时候,大儿子躺在厂里的医务室床上,哼哼唧唧地抱着腿,说腿疼。
那时候徐老四还嘀咕,不是说手受伤了,怎么又成了腿?
不过也只是怀疑了下,很快对大儿子的担心把心中的那点疑虑给抵消了。
等处理完事情,一天就过去了,徐老四再回家的时候,一开门就瞧见邻居满腹心事地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回头一看见他,就直接给他跪下了,哭丧着脸说,他正在给厨房给孩子找吃的,结果一回屋子发现孩子没了!
徐老四脑袋发出一声巨响,只觉得天旋地转,差点昏了过去。
孩子不见了,徐老四老泪纵横,他小儿子就给他留下这么一个念想啊!
他连忙叫亲戚朋友满县城地找,还找了派出所,统共几十个人围着县城找了五天,孩子愣是没见着踪影。
徐老四一颗心算是沉到了谷底,别人都说孩子多半是被拐走了,五天时间,已经在别人家认人当爹妈了。
徐老四责怪自己,干嘛要把孩子留下,不过他在家里坐着越想越想不通。
自己回来的时候大门是关着的,而外面也没有被撬锁的痕迹,外面人不可能跑进来偷孩子。
而大门上挂着的是一把长锁,很重,孙子才五岁,不可能把锁打开,自己跑出去。
他越想越觉得可疑,怀疑是邻居趁自己不在,把孩子给偷走了,他去找邻居,大闹了一场,两人不欢而散,结果第二天邻居就搬家了,不知所踪。
县派出所来劝他,他们查过,邻居没有嫌疑,亲戚们也劝他让他换个想法去想,要是孩子真被拐卖了,说不准去了个好人家,反正只要活着就是好的。
徐老四被劝了一天,面上承诺不闹了,心里却难受堵得慌。他想凭什么啊,我的亲孙子凭什么给别人养!
他回到孩子的屋里,一件件收拾孩子的东西,眼泪一直掉个不停,手下在收拾完东西时忽然一顿,他在床单上发现一块精斑,这是不可能的!
他独身多年,年纪大,这事情也不热衷,就算实在憋不住了要做那事,也是去茅房,绝不会在有孩子的屋里。
徐老四那个没多少文化的脑袋里,忽然意识到了一些可怕的事情。他不敢想下去,但还是又在屋里找了一圈,发现了些血迹,当下徐老四心就沉下来了,连忙拿着床单跑去派出所。
这回他梗着脖子发誓,孩子无论是死是活,他都一定要找着。
派出所得到这个消息很重视,连夜县公安局的刑侦大队队长亲自带队去了他家,收集证据。**走的时候,徐老四还送了老远,他们让他放心,有了消息一定通知他。
不过过了两个星期,徐老四没有得到任何消息,他去派出所问,派出所的人支支吾吾,他又专门坐了大客车跑了趟县公安局,对方说是证物还在检验,把他打发了回去。
徐老四没了办法,只能回头去找二儿子。二儿子是烟草厂的办公室秘书,认识不少人,想让他去帮忙问问情况。
二儿子和徐老四长期不和,但是挨不住徐老四的哀求,给县公安局打了个电话。
电话打过去没一会儿,县公安局那边有了消息,通知他们孩子找着了。
徐老四兴奋地跑到他们说的地方,那里已经围满了好多人,隐隐约约有人说发现了个小孩尸体。
突然之间徐老四脑袋里嗡嗡作响,只感觉这会儿天旋地转,徐老四几乎站不稳了,他强忍着心中的悲痛,硬撑着站稳,拨开人群冲上前去看。
黑黢黢的夜里,月亮挂在头顶,月光撒在水里,波光粼粼,美好而生动,而水塘边上,却有一片阴影,齐人高的杂草里躺着个赤身**的小孩,孩子面色惨白,嘴唇发乌,小小的脑袋跟破水袋似地耷拉在一边,瞪着双灰蒙蒙的眼珠子,身子扭曲——已经死了。
身子里所有的力气,瞬间被抽走了,徐老四瘫坐在地上,嘴开开合合了好一会儿,什么也说不出来。
……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一根烟燃尽,徐老四才堪堪从回忆中回过神来,他沙哑着嗓子发出一声轻咳,眼眶微红看向窗外。
刘琳呆呆地抬起头,她问徐老四:“没有做尸检吗?”
徐老四点点头,点上另一根烟,眯着眼啜吸了两口,小声说:“做了。”
“怎么说?”
“说是孩子不小心掉水塘,淹死了……”
“那那个精斑和血迹怎么说?”
“他们说东西丢了……还跟我说别想那么多,孩子就是在我去厂里找儿子的时候从屋里溜出去,不小心摔进池塘里淹死了。”
周鹏愣了下,不可思议地说:“这么重要的证物都能弄丢,怎么不把自己给弄丢了!而且如果孩子真的是失足落水溺死的,那么长时间,尸体绝不是你说的那样。都已经鼓成了个小球,不成人形了!”
徐老四低着头,沉默不语,不停抠着手心里的老茧。
容铮眉头拧紧,这里面显然有问题。
只怕,这证物不是丢了,而是被刻意地掩盖了。
小小的县城,离着省会只隔着不到一小时的车程,这里的警务人员竟然敢罔顾人命连尸检报告都敢捏造,简直不可思议,实在是无法无天了!县公安局居然悄悄把证据销毁,说明这事情背后的真凶不简单,明明和他们说话的时候一副老实正直模样,说什么正义永存心中,都**放狗臭屁,居然敢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这么肆意妄为。就像是颗老核桃,硬得下不了嘴,打开里面都是烂肉,全腐朽了。
容铮顿时有些怒火中烧。
舒墨眯起了眼睛,他和容铮想到一块去了,回忆起刚刚在店里徐老四欲言又止的眼神,和周围人明显知道些什么却不敢说的神情。
他转头看向徐老四,一脸平静,问道:“您知道凶手是谁吧。”
徐老四拧起眉,没有说话。
舒墨说:“孩子失踪前,一直跟你在一起,孩子内向,怕生,不会随便跟陌生人走。”
徐老四手微微发抖,尘封已久的记忆一点点被破开,隐藏在心底的伤口正在被撕开,小果子的脸浮现在眼前,没妈没爹的孩子懂事的比其他孩子都早,乖巧柔顺地叫着爷爷。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眼角有些湿润。
舒墨继续说:“你也说了,周围没人听到动静,那就是熟人作案,很有可能邻居是凶手或者是帮凶。”
徐老四神情十分痛苦,他摇摇头,花白的头发和深沟般的皱纹透着一股对这世道的无可奈何。
舒墨拧起眉头:“不过,邻居肯定不会是凶手,最多算是一个帮凶,否则你不会隐瞒不说,而其中参与了整件事的这个人的身份和你特别亲密,以至于亲孙子被那样侮辱、害死了,你都不说出真相。孩子才五岁啊,那么小,什么都不懂……你知道的吧,孩子遭受了什么,他失踪了整整两个星期,两个星期里一个孩子会遭受到怎样的虐待?他只有你一个亲人,他每天一定在叫着爷爷。徐爷爷,您真是孩子的亲爷爷吗?”
“啊,听你这话。”周鹏有些惊讶地张大嘴,“凶手不就是……”
他的话没说完,徐老四摆摆手,连忙打断他们的话:“他没有杀果子,没有杀果子!他只是听了别人的话,他不知道会发生这些!那些人,是那些人,骗了他啊!”
容铮眼中流光一闪,眯着眼睛,迸发出两道凌厉的光射向老汉。
“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