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悠然一直没离开过她那间审讯室,这间审讯室和审问于文海的天差地别,没有冰冷的牢笼和手铐,灯光明亮,桌上还防着热气腾腾的饮品。李悠然却视而不见,她趴在桌上,身体不时地会轻轻抽搐一下,像是在掩面哭泣。
舒墨站在审讯室的门外,忽然有些紧张,脸色发白,手脚也在不停冒冷汗。
毕竟和舒墨相处很久,两人年纪相仿,多米和他很熟了。看他的样子,有些担心地跑到他身边:“舒哥,要不咱别勉强了。”
舒墨固执地摇摇头,深吸一口气说:“你放心,没事的。”
看他这副模样,多米怀疑地看了他一眼:“舒哥,你是不是有什么情报,所以才……”
舒墨突然抓住多米的肩膀:“多米,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多米懵了一下,跟着点点头:“行啊。”
舒墨要求的东西很简单,多米两分钟就搞定了,等多米把东西给舒墨后,舒墨再次做了个深呼吸,看了眼时钟:十一点。
然后多米看见了古怪的景象,在舒墨看时钟的一瞬间,他的气质整个变化了。他摘下了眼镜,换上了找人借来的金边镜框,接着解开把领子上的扣子,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他还抹了些发蜡,露出饱满的额头,等所有做完后,不仅模样大变,甚至连本人的气质也发生了铺天盖地的转变。
这是同一个人吗?
多米简直惊讶地合不拢嘴了。
【十一点十五分】
审讯室的门开了,趴在桌上的女人动了动,跟着动静支起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上。
看了那张脸几十次,这次算是第一次见到真容。
舒墨的目光晃了晃,在推门的那一刹那,李悠然抬起头看向他。
两个人的目光一碰触,随即就分开了。
李悠然从额头上渐渐地沁出了冷汗。她从来没见过这个人,带着眼镜,一副斯文的模样,年纪也不大,面上看起来温温和和。然而李悠然却莫名地从对方举手投足里嗅到了些不同寻常。
仿若没看见她的情绪变化,舒墨的脸上一如既往的平和,走到桌前拉开椅子,轻轻侧身倚靠在背椅上。他就坐在那里,不发一语地拿出资料,低着头翘着二郎腿吊儿郎当地看着手里的报纸。
他把手里的报纸展开,抖了抖报纸上看不见的灰尘,煞有介事地扶了扶眼镜。
室内就像是一片清泉,安静中暗流汹涌。
李悠然难耐地咽了口唾沫,没由来的,她心中有些忌惮,眼前的少年让人捉摸不透。舒墨跟着又翻开了一篇,将报纸铺展开,整张挡住了他的脸。
【十二点零四分】
审讯室里单扇玻璃的对面,周鹏忍不住拍了下桌子,喝道:“他做什么,就这样一句话不说,装腔作势给谁看?”
容铮微眯着眼睛,冲周鹏安抚地笑笑:“不急。”
林潇潇提着热水瓶,给桌上两个空了的茶杯倒上水,手不小心碰到容铮准备拿茶杯的手。她就像被烫到了一样,立刻缩回手站到一边,用眼角瞥着看着自己组长的英俊侧脸,脸上缓缓地染上两朵红云。
容铮眼神深邃,目光直直地盯着玻璃另一边的舒墨,嘴角噙着笑意,眼里带着些微欣赏。
她下意识跟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林潇潇顿时脸色不好了起来,这个关系户强出头,她就等着看他的好戏。
她大力咳嗽清了清嗓子,提醒道:“容队,十二点了,李悠然的母亲一直在催促,他们下午五点的飞机。”
周鹏听闻,脸色更加不好,“哼”了一声,干脆转过身,眼不见心不烦。
容铮点点头,沉吟道:“再等等。”
林潇潇脸色更加不好了。
像是为了不辜负容铮的这番信任,单扇玻璃的另一面,坐在舒墨对面的女人有些坐不住了。之前一直沉默不语的她此刻一反常态,居然被对方的无视动作打乱了阵脚。
“你不是来审问我的吗?”她忐忑不安地开了口。
闻言舒墨笑了笑,将报纸叠好,放在桌上,眯起眼睛看向她,上下打量了起来。
报纸上一大块整面都是纪录片杀人狂的消息,从老宅里找到的尸骸排列在院子里的照片占了半个版面——“纪录片连环杀人犯落网—滔天罪行罄竹难书”。
“其实我不是警察。”舒墨终于开了口。
他说完,眯着眼睛歪着头直视李悠然的眼睛,嘴角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
被盯着的女人,感觉自己像是被蛇盯上的青蛙,背脊上袭上一股冷气。
“我是一名心理咨询师。”
“然后呢?”李悠然迅速调整了自己的状态,抱起手臂。
“我很失望,我以为你很特别。”舒墨好整以暇的摘下眼镜,慢悠悠地擦拭镜片。
“失望?”女人柔弱的表情裂开了,她讶异地看着舒墨,好像听了个笑话,“我不特别吗?”
“特别?”舒墨笑了起来,“你有什么特别的?一个被监禁洗脑的女人?”
“呵呵,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李悠然突然明白了过来,她意识到眼前这人是想从她嘴里撬话。
“今天真的见了许多尸体。”舒墨语气很随意,然后敲了敲下巴,“有个小男孩,好像六七岁吧。”
女人身子动了动,咬紧嘴唇。
“那男孩真的被泡得很胀,圆滚滚的都不成人形了。那张脸彻底乌青了,有只眼睛不知道哪儿去了。下水道那种地方,老鼠什么的……”舒墨意味深长地停住了话头,引人联想。
“什么男孩,你说这个干什么!”李悠然惴惴不安地抖着嘴唇。
她嘴上这样说,然而脸上的表情骗不了人,死鸭子嘴硬实在没什么用。侧面验证了李悠然和男孩的联系。
舒墨打开手里的资料,从一堆被溺死的狰狞尸体的照片里随意拿出一张,丢在李悠然面前,问道:“你不认识?”
李悠然看着照片,狰狞的尸体,幼小,肿胀,圆鼓鼓的像个小皮球,只有身上的衣服能够依稀分辨身份。她的脸色彻底变了,整个人像一潭死水一样瘫软在座位上。
“我还找到一段男孩生前的录像,好可怜啊,一直嘴里叫着妈妈——救我——”舒墨嘴上说着可怜,脸上却带着嘲讽的笑。
“你这个……该死的……小人!!!”李悠然咬牙切齿,彻底被惹怒了。
“交代了吧,没意义了,早上于文海已经被抓住了,于彬已经在被追捕,你无路可逃了。”
“交代?我什么都不做,我下午的飞机,我要离开。”
“离开,你觉得你走得了吗?”舒墨突然站起身,踱步走到李悠然身旁,俯下身子靠近对方身侧,故意压低声音说,“我知道你做了什么,我刚刚进来第一眼就知道,受害人?斯德哥尔摩?”
李悠然脸色一变,舒墨紧追不放,笑着把手放在椅背上,做出把对方围在怀里的样子,他的眼神深情极了,他温柔地轻轻呢喃:“你猜,于彬知道他儿子死了,他会怎么办?”
问题抛给对方,不等回答,舒墨转身直接离开了审讯室,留下一脸错愕的女人。
他垂首看了眼腕表的时间,下午两点四十三分。
舒墨就站在门口,拿着另一只手指跟着秒针的节奏轻轻点着表面。
外面站了四五个人,他们只看见舒墨俯身跟李悠然耳语了几句,李悠然随即脸色一变,紧接着他就起身毫不犹豫地离开了。几个人瞧着舒墨胸有成竹的样子,居然忘了上前询问。
舒墨的手指点了二十四下,门内突然爆发出一阵疯狂地怒骂声,女人用力两手握拳砸在桌上,两眼瞪得大大的,大力冲着单扇玻璃嘶吼:“让那个医生过来!让那个混蛋过来!过来!”
舒墨一副果然不出我所料的表情,等李悠然疯狂地嘶吼了一会儿,这才慢悠悠地推开门,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他满眼都是不在乎,他就那样倚靠在门上,语带嘲讽地说:“你这样气急败坏的样子,真丑。”
李悠然闻言,表情扭曲了下,不过很快的,她通红的眼睛慢慢变回清明,跟着她突然冷笑了下,倚靠在椅背上,翘起一只腿,伸出双手猛地一把将桌上那杯甜得发腻的巧克力牛奶推倒在地上,咖啡色的污渍染黑了地面。
李悠然看来也不想再假装什么,干脆彻底把自己的真实性格暴露出来,她对着舒墨笑了笑:“来根烟。”
舒墨也跟着笑了,冲她摇摇头:“烟,不急,看来你变得有些有意思了?”
女人嗤笑:“有些?”
明显对眼前这个医生对自己的轻视大为不满,居然有男人胆敢轻视她!
她看着舒墨的眼睛,难耐地伸出小巧的舌尖舔了下下唇,她想要那双眼睛,狠狠地挖下来,让他看着自己。
她还要这个骄傲的男人脸上染上奴意趴跪在她的脚边,亲吻她的脚尖,那幅画面光是想想她就觉得心潮澎湃了。
【十五点整】
“航班好像还有两个小时。”舒墨突然抬起头,指了指墙上挂着的时钟。
李悠然赤裸裸的表情立刻收敛了,她用手整理了下头发,好整以暇地露出一个中规中矩的微笑:“医生,我们做笔交易吧。”
舒墨挑起一只眉:“交易?”
“我让你们抓到于彬,你们就放我走。”
“哈哈哈!”舒墨突然大笑起来,眼角逼出了眼花,他一只手指擦着眼角,好像对方说了个超级好笑的笑话,“于彬他自己会来这儿的,只要把这孩子死亡的消息放出去,再把你招供的事情添油加醋,于彬肯定会自己送上门来。”
舒墨不等李悠然反应,接着又说:“怎么样,你还有筹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