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在河岸边的王兵,猛地朝报告声跑去,舒墨连忙跟着一阵小跑。
两人跟着进了一个大约有一米深的洞口,洞口被清理干净,最深处的泥沙里一只细小的白骨朝外伸出。五根指骨分开来,那姿势,就像是在冲他们招手一样。
不知道怎么地,正中午的,可能是太阳暴晒下产生了些幻觉,舒墨隐隐约约看见泥沙旁,穿着黄裙子的小女孩正朝着他轻轻地挥手。
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忽地又消失掉。
他转头看了眼旁人,所有人都在专心做着手上的工作——有人正在拍摄,有人在采集周围有效的信息,有人正在小心翼翼地清理尸骨,没有人和他一样的幻觉。
舒墨蹲下身子,看着一点点被清理出来的骸骨,幼小的尸骨沾染上泥土的姜黄色。
过了十六年早就没了尸体的腐臭味,只有淡淡泥土的腥味。尸骨被包围在黄色的斑点裙子里,裙子经过长期的河水浸泡烂成了一团。只有她另一只手紧紧抓住的那个黑色的粉红小猪超人漆色包,逃过了时间的摧残,只是有些褪色。
也许那粉红小猪超人在最后一刻也在保护着她,在暗中默默的守护,他们才能有这重见天日的一天。
他们抱着尸骨朝着岸上走,岸上围满了好奇的群众。
除了很少一部分年轻人面色兴奋,带着好奇伸着脑袋朝里打探,大多数人都面带沉重。还有好几个年纪大的长辈掐着几个孩子的耳朵,骂骂咧咧地将人朝外拖走。
毕竟那么多年,那件事情终究成了当地人心中一道坎。整整寻找了三个月的那个漂亮的卷发小女孩在十六年后才迟迟的归来。
付妈妈一直焦急地等待在河岸边,在看到舒墨手里抱着的白布,其中一角露出那头精明的粉红小猪时,她猛地整个身子朝后一仰,瘫倒在她丈夫的身上。
大滴大滴的眼泪从她的眼中滑落,哽咽地站稳身子,挪着脚步慢慢走近舒墨,她的手抖动得厉害,想要打开白布一角。舒墨拉住了她的手。
付妈妈站得笔直,她冲舒墨轻轻地摇摇头。挣脱开舒墨的手,轻轻地打开白布,泛黄的幼小尸骨暴露了出来。
她的丈夫站在她的身旁,两只手扶着她的肩半抱着她,一团火一样的体温从丈夫的手掌传递进她的心里,给她增添了一份力量。
付妈妈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的手拂过每一根骨头,仿佛在轻轻抚摸女童,她的眼神慢慢从悲痛欲绝转为温柔的爱意。
忽然,轻轻地,她微笑了下。
付妈妈抬头望向舒墨,她的声音很低很低:“谢谢。”
舒墨整个人猛地一震,呆愣在原地。
背后一只手轻轻拍了拍的他的肩唤回了他的神智,王兵的眼角发红,吸了口气冷静下来说:“付美妈妈,抱歉,付美暂时还回不了家,她需要帮我们一些忙。”
付妈妈没有胡搅蛮缠的瞎闹,理解地伸出手,狠狠地擦干脸庞上的眼泪,脸被她擦得有些发红。
她冲他们微笑,眼睛弯成了一轮小月牙,眼角有几道褶皱,显得她此刻特别的柔和。
“去吧,付美会帮助你们的。”说完便转身离开,没有再回过一次头,她的背影那样坚决,阳光洒在她的背影上,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这会儿舒墨觉得这个被生活拉扯了十六年的中年女人此刻美丽得不像画,像是被镀上了一层金光一样,特别灿烂。
他微微地朝后蜷缩了下身体,像是被金光烫伤了皮肤,赶紧躲回了阴影里。
舒墨还没有拿到尸检报告就与王兵告别,尸检报告会在第一时间发到调查组的邮箱里,他和多米马不停蹄地赶去和容铮白冰汇合。
多米一直没睡觉,一脸沉重地看着窗外不断闪过的连绵的山脉。
“睡会儿吧,到金富县,最快也要四个小时。”
舒墨没有开车,王兵给他找了个当地的年轻干警给他们做个临时司机,这个年轻的干警不爱说话,仿佛一道空气一样,这让舒墨很满意。
他微眯着眼,仰躺在后座椅子上,跑车的后座太过狭窄,他只能整个人躺起来,不过车很平稳,躺着很舒服。
坐在副驾驶的多米在半个小时内又叹气又皱眉,一副小老头的样子,想要补眠的舒墨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
“你说会不会因为他们大范围的搜查,导致了付美的死亡啊?”
舒墨没有回答,他闭上眼,他知道其他人大概也是这样想的,很明显付美是被上涨的潮水活生生的溺死。
白骨呈现一副不停地往上游动的姿势,她在不停上涨的江水里不停地喘息着。一只手仅仅的捏着粉红小猪超人祈求,一只手不停地划着水,用鼻子找着洞穴缝隙里夹存的氧气。
但是他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其实这是最好的结局,因为怪物是不会让付美活下去的。
他睡得昏昏沉沉,正迷糊着,突然听见耳边有人在说话,那声音很远,像是从天边飘过来一样。他想,那么快就到了?他努力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一动不能动。
这时,那声音突然灌入耳边,舒墨呼吸一滞。
“一二三,木头人”
“我们都是木头人,不许说话不许动,不许走路不许笑!”
“你为什么欺负我们木头人,木头人不许说话!”
冰凉的河水打湿了他光着的脚丫,舒墨睁开眼。
他正在芦苇中狂奔,他的心里很急很急,不在乎被锋利的叶子割开的皮肤不时地回头看着身后。
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从心底猛地升了起来。
他猛地回过头。
一个巨大的毛茸茸的黑影站在他的面,
那黑影的声音带着宠溺,轻轻柔柔,好像寒冷冬日里一道暖风。
他说:“你被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