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一会,没见回应,“喻见?”
“嗯。”喻见两脚|交叠,调了调后座空调出风口,说,“不用这么麻烦,车上有店里钥匙,你找找。先去看监控,要真看到人了,再问我爸妈。”
蔡晋同自然同意:“钥匙放哪了?”
“抽屉。”
指的是副驾仪表台下方的储物箱。
孟冬打开箱盖,往内翻找,一会就翻出钥匙圈,上面套着两把钥匙。
他转头:“这个?”
喻见从上车到现在,此刻才见到孟冬正脸,她和对方对视一眼,“嗯”了声。
喻父喻母做事仔细,家里和车上都放着备用钥匙,一把卷闸门,一把饭店后门。
这会时间渐晚,但还没到天黑,喻见说:“等记者走了从后门进。”
蔡晋同就把车停在了饭店后门附近,他问俩人饿不饿,两个都说不饿,他又问起喻见:“你今天构思的怎么样?”
喻见差点没记起,她敷衍:“灵感又枯竭了。”
蔡晋同:“……”
蔡晋同这会儿也意识到了,喻见可能是懒得出门,所以才想了个构思新书的借口。
他虽然被耍,但也不气,既然喻见已经说出口,那他绝对会让她照计划进行。
因此他语气自如地说:“你第一次没经验,要不我找两个作家给你上上课,教你怎么写?”
孟冬听见,问:“写书?”
“是啊。”明星出书这种事不用保密,蔡晋同道,“公司想让她写本关于她自己的书。”
“哦?”孟冬问,“写得怎么样了?”
蔡晋同说:“头都还没开。”
天黑了,观察四周,灯火喧嚣,记者散场,蔡晋同下车走了几步,回来跟他们招了招手。
打开饭店后门,直接进厨房,穿过厨房就是大厅,面积很小,只有几张桌子,地上有些小垃圾,但整体还算干净,毕竟前天意外发生后,里面只是大致打扫了一遍,不像平常那样能仔细做卫生。
喻见把灯打开,走进收银台开电脑。
蔡晋同头一次来,一边四处打量,一边问:“店里没其他监控吗?”
“这么小的店,没多装。”喻见从电脑显示器上看见她身后的倒影,那人抄着手靠墙站,目光凝在她的方向。
暗屏变亮,他的倒影也消失了。
“要不是被骗过钱,我爸妈连收银这边的监控也懒得装。”喻见接着道。
监控调出,喻见也没多大兴致,她转头,一下对上那人的眼睛,“你自己来。”说完,她往外走。
孟冬松开手臂上前,正好将喻见出路堵死,于是他往后让,她却往左偏,再次堵住。
他又往前,她同时也向右偏,两人最后撞到一起。
喻见抬头,孟冬微侧着头,距离近到孟冬能看清她的根根眉毛,喻见也能看清孟冬下巴上的细小胡渣。
店内没开空调,冬天潮湿阴冷,有热度的呼吸相撞后格外明显。
“我也来看看。”蔡晋同走了过来。
这回孟冬身形没动,喻见擦着他的后背走出收银台。
两个男人看起监控。
蔡晋同有些饿,货架上只有酒水饮料,他问喻见:“店里有没有什么能填肚子的?”
“不知道,”喻见从餐桌上搬下一把椅子,解下围巾散热,坐下说,“你找找看。”
蔡晋同抬头又弯腰,最后拉开柜台抽屉,从里面翻出两盒喜糖。
他拆开一盒,倒出糖果,拣了一块巧克力,问他们:“有糖,吃不吃?”
没人说要吃。
他又拨了下压在喜糖盒底下的一张请柬,对喻见说:“这儿有张请柬,新人冯佳宝,林道行。”
喻见倚着餐桌说:“是我表妹他们。”
“原来他们刚结婚?”蔡晋同随手打开看了眼,“十月二十六,就在那酒店结的啊,巧了。”
孟冬划拉着鼠标,蔡晋同觉得他点击进度条有些随意,于是说:“你慢点儿,第一天你不是四点四十五左右进的店么,一顿饭等上菜吃完,少说也要十来分钟。”
孟冬松开鼠标:“你来吧。”
蔡晋同无所谓地接手。
孟冬重新抄起手,靠着墙站。
过了一会,蔡晋同边盯监控边对喻见谆谆善诱:“刚没接着往下说,写书这种事儿吧,也没那么难,开起一个头,往下也顺利了,文笔这些也不用太讲究,不过以你的才华,我觉得对你来说没问题。我建议你就从你学生时代写起,比如你是怎么接触到……诶?”
蔡晋同握着鼠标,一不小心点开了屏幕下方菜单栏中的音乐播放器,正要去关,他看见歌名,播放界面上只有三首歌,他顺手就把歌点开了,缓慢的曲调从音响中流淌出来。
喻见一只胳膊支在餐桌上,正捻玩着围巾上脱出的那根线头,她手指一顿,捻线头的动作慢了下来。
音响的音量较低,调子节奏舒缓又带点跳跃,歌声有几分随性和慵懒,仿佛阳光穿透树梢,蝉鸣开启一段夏。
蔡晋同曾问过她,她怎么对她父母不孝了?
大概就是,那个夏天的最后一场模拟考之后,她把母亲气瘫,父亲怒拍桌,磕碎了两只碗。
“所以,因为你不想读高中了,舅妈被你气得病倒,舅舅连饭店生意都不做了,你在家里待不下去,就坐了几个小时的大巴车,从你们市,到我们市来?”表妹扒着树问。
她坐在草坪上,一边扒果皮,一边纠正:“不是我待不下去,我是不想背负弑父弑母的名声。”
“嘿嘿……”表妹笑。
她撩起眼皮。
“哦。”表妹老实了。
她说:“再给我摘几颗。”
表妹往树上爬:“姐,树都被吃秃了。”
“我吃的是枇杷,不是树。”
枇杷果实喜人,她吃满一肚,等表妹的亲哥找来时,树上只剩几颗残果。
表哥左张右望,让她们赶紧撤:“不知道我们小区的枇杷树都被保洁阿姨承包了?你们俩想讨骂是吧!”
“我说你,待会晚饭吃完,我送你回家。”表哥按住她的脑袋说。
她甩开头顶的手:“没车了。”
“我开车送你!”
“你会开车?”
“五一的时候刚拿到驾照。”
回到家已经快夜里十点,母亲坐在客厅喝水,父亲没开店,正在厨房为母亲熬粥。
表哥是学霸,已经念大学,在父母看来他懂事又有主见,所以拉着他说了会儿话。
“去年她说不想念书了,要跟我学炒菜,我当她小,不懂事瞎说,现在她又说这种话。”父亲道。
“我都搞不清她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她说要去报名新东方,就是学厨师的那个新东方,我一想到她说的这个话,我就喘不过气。”母亲轻轻捶打自己胸口。
她站在卧室门背后,耳朵贴着门偷听,书桌上还摊着这次模拟考的试卷,成绩一如既往的惨淡。
她不爱读书,也不认为人生只有读书这一条路,她认为父母太过迂腐,她不想浪费时间,走一条她觉得自己已经能看得见未来的道路。
何况以她的成绩,十几天后绝不可能考上普高。
她躺床上思考一夜,心底逐渐向父母妥协,到时有三条路可走,留级,读职高,或者交一笔择校费。
谁知道中考结束后,父母会给她指出第四条路。
“你曲阿姨教了一辈子书,不知道教过多少学生,前几年她有一个亲戚的儿子刚小学六年级就跟人学坏了,她亲戚把儿子送她家里,让你曲阿姨教了他三年,中考的时候,那小子考上了区重点!”
母亲身体没好全,说话有些累,她继续道,“我原先听说外省有个学校,实行的是军事化管理,本来想把你送那里去,我跟你曲阿姨打电话一说,你曲阿姨的意思是,让你去她那儿上学。我跟你爸商量了很久,职高是不可能让你上的,反正都要交择校费,你曲阿姨的那个学校,在他们当地也算不错,你学习也许能跟得上!”
她一听就急,不愿离家念高中,她向父母保证她进入普高后会努力用功,到最后甚至已到哀求的地步,但父母铁石心肠,已经看不见她泪流满面。
那半个月,鸡飞狗跳,半个月后,她没再和父母说一句话。
七月初,父母听从曲阿姨建议,让她提前离家适应新环境,她二话不说就坐上了火车,途中父亲跟她发短信,叮嘱她小心行李,不要跟陌生人说话,问她同卧铺的乘客是男是女。
手机是母亲已经使用了数年的诺基亚5310,外观九成新,母亲很节省,摔一下都心疼半天。
她没回复,趴在桌上看窗外。
母亲胆结石住院了,父亲关店陪护,所以他们让她独自出行。
她可以随便挑一个站台就走,这列火车有无数条路任她选择。
中途火车甚至停在荒郊,不知出了何故,一停就停了将近半小时,午后烈日炎炎,她双腿灌铅,最后只是低头回复短信。
“是女的”。
到站,下午两点多,曲阿姨接上她,行李放后备箱,包车前往芜松镇。
后一小段抄近路,路况颠簸,长时间耗在路上外加炎热天气,她胃里翻江倒海,拼命阖紧牙关。
七点多时车停下,天还没黑,两层小楼掩在一堵围墙中。
曲阿姨说:“你上次来的时候还没围墙吧?”
她点头。
“我是去年夏天的时候找人围起来的,这一年还没碰上过第二个小偷。”
打开铁门,院中绿意盎然,水龙头旁站着人,背对着大门,穿着格子裤衩和白色背心,皮肤黝黑,肩胛骨宽挺,身量颀长。
水龙头上接着水管,清冽的水柱从他头顶往下,白色背心贴在他身上。
曲阿姨说:“你在呢?过来拿下行李。”
他甩了甩头,水珠粼粼,余晖中明净闪亮。他转过身,抹了一下脸。
她站在铁门底下,再也忍不住,对着他的脸,呕出了一大口。
作者有话要说: 小阳春:“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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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耳朵嗡嗡响,她盯着脚前的一方地面,发觉蝉鸣鸟叫都静止了,这真是一个安静的夏夜,虽然天还亮堂堂的。
她脚步虚浮地被曲阿姨搀进室内,进卫生间洗完脸,出来时空调已经打开,曲阿姨还给她倒了一杯冰水。
她坐在沙发上,喝着冰水吹着冷气,偶尔望一眼敞着帘子的玻璃窗。
白背心浑身湿漉漉,还在冲洗地面。
一杯水喝完,院子里的人进屋,一步一个水脚印,向她越走越近。
她情绪低落,本来不想说话,但还是在辨认出对方阴冷发青的脸色后,有气无力地说道:“你气色不好,是中暑了吗?”
“怎么了?”曲阿姨正好端着一盆西瓜走出厨房,闻言拽过对方查看他气色,“哪不舒服吗?”
小阳春这才绷着脸,盯着她开口:“我没事,倒是你,要帮你倒立吗?”
她虽然没明白他的问题,但下意识知道对方肯定没好话,所以准备装聋作哑,但是曲阿姨单纯,上了小阳春的套:“倒立干什么?”
小阳春说:“帮她抖干净肠胃。”
她就知道!!!
“瞎说什么呢!”曲阿姨把西瓜放下,让他们一块儿吃。
一大盆西瓜,她只吃了一片,曲阿姨吃了两片,剩下的小阳春包圆,胃口大得惊人。
她这才恍然意识到,时隔一年半,小阳春已经比她高半个头,身形也不再消瘦,肩宽腿长,不至于壮,但手臂很结实,假如再碰上偷车贼,她不需要再光着脚跑出门替他找救兵了。
她觉得上帝造人很不公,自从她去年初潮之后,她的个子至今只拔高了三厘米。
她在小楼里住下,房间仍是去年那一间,没阳台但有大窗户,有个小小的独立卫生间,衣柜很大,她的行李只占一半空间。
平时没有娱乐活动,她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电视看久了就没意思,电脑倒是有一台,但在小阳春的卧室里,白天小阳春通常没影,在家时他不是陪曲阿姨看电视就是关上房门打游戏,而曲阿姨的退休生活是学习英语。
她敬而远之。
无所事事地过了三天,第四天时曲阿姨买菜回来,站在厨房门口冲她招招手:“见见。”
她趿着拖鞋过去。
曲阿姨温温柔柔地说:“你不是说要去新东方学厨艺吗?其实在这里学也是一样的,从今天开始我教你做菜,放心,先教你做南方菜,以后这个家里的一日三餐就交给你了。”
她目瞪口呆。
于是这顿晚饭,小阳春难得斯文一回,她注意到他的喉结浮动得极为缓慢,一个世纪之后,小阳春放下碗筷,默默地进厨房煮了一锅泡面。
曲阿姨说:“给我一碗。”又转头问她,“你要吗?”
何必呢,何必折磨彼此。
洗菜切菜太累,炉灶前太闷热,第二天晚餐前她汗流浃背地说:“我不想去新东方了。”
曲阿姨和煦地点头:“那你的决定,我们大人肯定是要尊重的。”
她重新过上了无所事事的生活,偶尔和家乡的同学聊qq,见曲阿姨捧着书本时她就躲着走,倒是每天,她会独自坐在一块干净的水泥地上,望着黄河发一会呆。
黄河就在曲阿姨的家门口,她通常会走到百米开外,这里沿岸被修整成一片极其适合跳广场舞的地方,有水泥凳还有雕塑标志物,河对面是一片人声喧嚣的景象。
但也许因为这一头地广人稀,她至今都没听见过广场舞的音乐。
黄河水流的湍急程度是她从没见过的,她从前遇见的江水,温柔的像春天的风,水质要是清,还能见到鱼的身影,除了大潮的时候。
但黄河的湍急和大潮的汹涌是迥异的,她无法用语言或文字梳理清楚这种感觉。
偶尔闭上眼,她的世界只剩下黄河的声音,一种壮丽的、冲破桎梏的、开天辟地一般的浪潮声,她胸中有种强烈的冲动,可是她却无处发泄。
这天午后回到家,小阳春还没出门,正对着水龙头冲洗甜瓜,曲阿姨在整理仓库。
仓库是一间搭在小楼东面的低矮平方,外观陈旧,平常落着灰,她来这里一个多礼拜,没见门打开过。
她站门口望了一眼。
曲阿姨穿着件旧衫,胳膊套着小碎花袖套,正拿抹布擦拭一支萨克斯。
她眼睛睁大,想起去年曲阿姨曾指着吉他跟她说,要把吉他放进仓库。
正好奇,屋外传来车铃声,一道公鸭嗓喊着:“大哥,走了!”
水龙头旁的大哥咬了一口甜瓜,慢悠悠地回了声:“来了。”
又有一个甜美女嗓说:“今天你们去,我不去了。”
公鸭嗓:“怎么突然不去了?”
甜美女嗓道:“我怕晒黑,你看我胳膊,就陪你摆了两天摊颜色就分层了。”
“嗤,那是你本来就黑,你不去跟我来干嘛?”
“我找曲老师补课。”
“哦,那你就是蹭我车了!”
她倒退几步,歪头望向门口,门口一男一女两个少年人话音一止,同时看向她,问:“这是谁?”
小阳春又咬一口甜瓜,朝她瞥来,她自然而然地说:“我是他小姨妈。”
小阳春一口甜瓜卡在牙齿中央,抓起石台上另一只甜瓜,几步走近,往她嘴巴一杵。
她脑袋往后逃。
曲阿姨从仓库出来,说:“苟强,你们今天带她一起去玩儿,她叫喻见,是我外甥女。”
坐实了那一声“小姨妈”。
她拽走嘴巴前的甜瓜,说:“我不去。”
曲阿姨道:“去吧去吧,让小阳春带着你,出去玩总比留家里跟我补数学好。”
于是她立刻问小阳春:“去哪玩?”
他们俩不是去玩,苟强骑着一辆满载食品和小物件的三轮车,她和小阳春骑着去年被上过漆的两辆自行车,一道前往一处无名风景地。
苟强说:“我想换去年新上的iphone 4s,我爸妈不让,说除非我用自己的钱去买。”
于是他向父母讨回新年红包,开始做起小贩,小阳春闲来无事,偶尔帮帮他。
她骑着车说:“哦,就是小阳春现在用的那款手机?”
“对。”
她以为无名风景地应该不远,谁知半小时后前面两人还没停车,四周也越来越荒凉。
“还要多久?”她问。
“快了!”苟强道。
一路上坡,简直赛过马拉松,又过了大约半小时,他们终于在一处荒郊野外停下。
她扶着自行车气喘吁吁,手掌遮挡太阳,眺望着远处的山峰问:“你们在这里摆摊?”
苟强说:“现在暑假,这里基本每天都有游客,边上什么店都没有,我在这里摆摊卖水卖吃的,生意可好了!”
她四处张望:“这里是景点?”
“这就是大自然啊,”苟强卸着货说,“你不觉得风景很美?”
美是美,山峰地质不同,景观很有特色,但这里只有山,除了山没见其他的,游客坐几小时车远道而来,拍完照就走。
苟强的小摊生意倒真好,掏钱的人络绎不绝。
她坐在自行车后座,踩着一块石头,啃着特意带来的甜瓜,一边吹着剧烈的山风,一边欣赏拍照的游客。
吃完瓜,又晃了一会儿,她问小阳春:“厕所在哪?”
小阳春翘着腿坐在三轮车后面,看她一眼:“很急?”
她不知道他问这话什么意思,“你就指个方向给我。”她道。
小阳春伸腿,朝蹲在地上的苟强晃了晃,苟强边收钱边抬头:“干嘛?”
“我去放水。”
“去吧。”
小阳春跨下三轮车,冲她说:“走吧。”
她亦步亦趋地跟上,几分钟后拐个弯,继续直走几十米,空旷的荒野间出现了一座破败的院落。
院落围墙坍塌了一半,没有门,站外面能看见屋子,屋前是空地,空地的另一头是座高高的戏台。
院中杂草丛生,她愣愣地跟着小阳春进去,小阳春指着远处破屋说:“去屋后面。”
“厕所在那边?”她纯纯地问。
“尿地上。”小阳春说。
“什么?!”她惊悚。
小阳春手贴着裤腰,往围墙走:“去那儿尿吧,没人看见。”
她跟在他后面:“没有正宗的厕所吗?我要找厕所!”
“周围没厕所,都是在这儿尿的。”小阳春回头,“停下!我撒尿你跟着我干什么。”
她气急:“我是女的,怎么在这儿撒!”
“那你就憋着,不然还想我给你搭个厕所?”小阳春道,“转身,我尿了!”
她不转,小阳春作势脱裤子,她赶紧转了个一百八十度,面朝远处戏台,说:“我不信这里没厕所!”
“你自己去打听!”小阳春走远了些。
她听到细微的、像是水流砸在草丛里的声音,她说:“你告诉我最近的厕所在哪里!”
小阳春边尿边回:“往回骑车,三四十分钟。”
她觉得自己憋不了这么久。
“你还上不上?”
声音靠近,她回头,小阳春已经放完水了。
她天人交战,最后摇头。
人声从远处传来,几名游客陆续从院外走进,她和小阳春相距数米远,这数米是游客们的必经之路。
他们从中间穿过,左看她一眼,右看他一眼,放水声络绎不绝。
小阳春遥遥地问她:“你真不上?”
她还是摇头。
“待会儿那边就更脏了。”
她能想象到。
烟消人散,小阳春道:“那回吧。”
她鞋底拖着地面,艰难地迈开步伐。
小阳春忽然回头,指着破屋子:“去!”
她坚定:“不上!”
小阳春说:“你去不去,不去我给你把裤子扒了!”
“有本事你扒!”
小阳春冲上前。
她绝不信对方会扒她裤子,但当这人的大手碰到她的腰时,她呆怔住了,仰头直愣愣地望着对方。
小阳春垂眸盯着她,低声说:“我扒了。”
她挥向他手臂,使劲把他打开。
踩着遍地碎石杂草,她绕着屋外走了半圈,最后选定一处角落,探出头,朝站在大院门口的人说:“你帮我看着,别让人进来。”
小阳春插着裤兜:“你烦不烦?”
“你脸转过去。”
小阳春后脑勺对着她。
她蹲在角落,这一刻内心深受屈辱。穿好裤子,她面红耳赤走出来,看见小阳春抄着手,背靠坍塌的围墙,侧头看向她。
夏日炎炎,天干物燥,沉默蔓延。
许久,这人手插回兜,勾了下嘴角,语气淡淡地说了声:“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见见:“靠……”
一天一个靠啊~
下午手快按错了,没办法这章提前更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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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这之后的两三个小时,她坐在一块阴凉的石头上,抱着膝盖,面朝着远处备受游客追捧的山峰,留一道孤独的背影给身后的山路。
两个摊贩在她右侧两米之外。
东西卖得差不多后,苟强扭头望一眼,再把头扭回来,问小阳春:“你欺负你小姨妈了?”
小阳春一条腿支着,一条腿挂在外,正躺在三轮车上玩手机,闻言他坐起身,一脚踹在苟强肩膀。
从苟强偷看她,到苟强被踹,全程都被她用余光捕捉到了,她装没看见,等苟强说收摊了,她才从石头上起来。
坐太久,屁股又酸又疼,她趁这两人不注意,拳头往后捶了几下屁股。
回程的路比来时轻松太多,一半全是下坡,傍晚的风也变得轻柔。到家时补课的女孩儿方柠萱还没走,见他们回来,方柠萱才背上包,准备继续蹭苟强的三轮车回家,走前对方还对小阳春说:“我爸妈给我寄的快递应该明天到,里面有一半是你爸爸给你的,明天你别出门啊,我给你送过来。”
她正打开水龙头准备洗脸冲脚,小阳春把她挤开,边回应方柠萱:“你给我外婆。”
方柠萱说:“那不行,收件人是你,我得亲自交给你。”
她没准备,一下就被小阳春挤开了,但她也反应极快,立刻用手堵住水流出口,水柱分成几股射出,小阳春又轻而易举将她的手拽了下来。
苟强和方柠萱走了,小阳春冲洗脚,她把脸呲过去,让他用她的洗脸水。
两人身上最后都湿了。
入夜,曲阿姨继续去仓库打扫卫生,她也终于找到机会跟过去一探究竟。
走进仓库,她震惊地说不出话,曲阿姨笑问:“看傻了?”
她合拢嘴巴,瞪大眼问:“曲阿姨,你们家以前是开乐器行的?”
曲阿姨好笑:“哪能啊,你韩叔叔是音乐老师。”
“音乐老师有这么多乐器?”
“他喜欢,所以就买得多,有一段时间他还喜欢上画画,把半间房都改成了画室。”
她问:“这些乐器韩叔叔都会用吗?”
曲阿姨四处打量:“基本都会用,但不是每样都精通的。”
她又问:“那你会吗?”
曲阿姨摇头:“我学是学过,但我没这方面的细胞,怎么都学不会。”
她没回屋,而是留下陪曲阿姨一道打扫。平日里她大大咧咧的,但这方面的分寸她还是有,生怕这些东西昂贵,她轻拿轻放,擦拭时也像在挠痒痒。
清洁工作完成,曲阿姨摘袖套时问她:“喜欢这些吗?”
她说:“我不会。”
问题和答案似曾相识,仿佛去年冬天,她们也有过这样一段对话。
曲阿姨笑问:“你去年回去后,学吉他了吗?”
她想了想,摇头。她在网上找视频跟学过,这不算“学吉他”。
曲阿姨说:“这间房我没上锁,你随时可以进来玩。”
“……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
“这些都是韩叔叔的东西。”遗物不该都被珍而重之的吗。
曲阿姨说:“我不是把吉他都送你了吗?我跟你韩叔叔都不是注重这些外在的人。”
她记起去年曲阿姨说过这话之后采取的雷霆行动,她自动替曲阿姨补充一句,只要别人能自觉,她就不是一个注重仪式感的人。
出门的时候曲阿姨轻轻搂着她的肩膀,说:“你韩叔叔是三十八岁那年决定在这里定居的,他说他前二十年看遍了祖国河山,觉得还是这里的风景最合他心意。你有没有特别喜欢的地方?”
她想了想:“家里?”
“除了你的家乡,你还去过哪里吗?”
她说:“这里。”
曲阿姨笑了笑:“你今年才十五六岁,看过的风景也少,你知道年少最大的好处是什么吗?
就是在你不需要为生存烦恼的时候,你就不用为生活着急。你可以多看,多听,多学,多想。等你该为生活忙碌的时候,即使你做出的选择仍旧不合你父母的心意,他们也没法再真正强迫你做什么了,因为这是长大成人的好处之一,也是代价之一。”
仓库门轻轻关上,灯光从主屋窗户内流泻出来,照平她们脚下的路。
曲阿姨温婉道:“你韩叔叔临走前两天跟我说,他回想他的一生,遗憾少,快乐多,所以他离开时一定是笑容满面的。他走的那天,倒没笑容满面这么夸张,但确实嘴角带着笑。后来,我就想也像他一样做个遗憾少的人,我还有时间,而你,十五六岁的漂亮小姑娘,时间就更多了。”
当晚她内心有不小的震撼,难得失眠到半夜,第二天醒来,前一晚的情绪仍有少量遗留,但消散得更多。
她也看过不少鸡汤文,曲阿姨给她灌的鸡汤确实有几分效果,但还不至于让她头悬梁锥刺股。因此她没捧书本,而是走进了那间仓库。
她在仓库一呆就呆到傍晚,小阳春回来时她还拿着一件乐器。
小阳春冲完脸,扶着门框问她:“我外婆呢?”
“她去邻居家拿小鸭子了。”她说,“方柠萱把你爸寄给你的东西送来了,就放在茶几上。”
小阳春撩起t恤下摆擦拭脸上的水珠,问她:“你会吗,摸半天。”
她抱着乐器问:“你会吗?”
小阳春说:“我没兴趣。”
她把怀里的上低音号举起来,朝他吹响。
这一声,低沉、浑厚、含蓄,且悠长。
声音消失后,静止半晌,小阳春抬起手臂,慢动作抚了第一下掌,慢动作抚了第二下掌,又慢动作抚了第三下掌。
“难为你了。”他最后说。
她放下上低音号,一副要教训他的样子朝他大步走去,但小阳春不按套路来,他不像别人那样转身逃,等人追,而是一手扶着门框,身形岿然不动。
她已经逼到他面前,再也不能近半寸了,他低头,她甚至看见了少年人上唇两侧的胡须。
与人对视是最难的一步,不避不让不躲闪,坚持到最后的才是王者。
她觉得很难坚持,不知道小阳春是怎样,她的耳根已经逐渐发热。
她依旧保持对视,开口说:“让你猜个名词。”
过了两秒,小阳春才低声:“嗯。”
“什么东西不挡道?”
小阳春看着她,不紧不慢地说:“你有这样的自觉,不是应该让开吗?”
她终于忍不住去推他。
曲阿姨拎着装小鸭子的篮筐回来时,她两只手腕正被人高举头顶,显然处于下风。
“别打了。”曲阿姨已经见怪不怪,“来看看你们接下来几年的口粮。”
“……”
这天以后,仓库成为她的常驻地,卫生自然也由她负责。
乐器种类太多,她花数天才理清它们的名字。大多都是铜管乐器和弦乐器,还有少量的国内传统民族乐器。她奇怪怎么没有钢琴,曲阿姨说原本有架钢琴放在客厅,小阳春九岁那样被他破坏到了无法修理的程度,索性就把钢琴卖了,又买了一架电子琴回来。
她开始使用这间仓库里的乐器,每天沉醉在她自己制造的声音中。
小阳春躺在院落竹椅上乘凉,小鸭子四处乱窜,小阳春喊:“喂——”
她抱着吉他,望向门外。
小阳春侧头看他,遥遥地说:“今晚宰鸭子吃吧。”
她狐疑:“你饿成这样?连幼儿园的都不放过?”
小阳春道:“反正它们也活不长了。”
她不解。
“你再拨几下,它们今晚就能就义。”
她放下吉他,也不按套路走,没有追着这人打,她跑进主屋,拿出一把水果刀,往他手上一塞:“宰吧,宰完你还能自尽!”
小阳春顺手削了只脆桃,她让他切一半分她。
八月底开学军训,九月初正式上课,学校离家骑自行车要半个多小时,苟强偷骑电瓶车上学,被老师发现后还被叫过家长,电瓶车的车速过快,路上要是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