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夫把车内灯打开给她们照明。
喻见垂眸盯着自己的围巾:“那个小孩怎么样?”
表妹说:“小孩没事。”
“他父母没提赔偿?”
“他爸妈都是饭店的常客,他妈妈还是我朋友,有机会介绍你认识。”围巾解救出来,表妹说,“回家让舅妈帮你钩一下就好了。”
车窗开得大,吹乱了喻见的长发,她掰着窗户开关,掰一下,松一下,车窗升得断断续续。经过凹凸不平的路段,车子颠簸,喻见没系安全带,后背落了空,她心底又突然腾起那种熟悉的感觉。
从起飞到落地,这次回程时长两个半钟头。几年间她到处飞,天南地北,每次落地她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落差感。
并不是高处久呆后骤然坠地的那种落差,大约是,旅程后的终点,并不是她的终点的那种落差。
脚下始终落空,可又较真不出什么。
窗外似乎雾蒙蒙的,喻见终于将窗升到顶,一个呼吸间,玻璃变得朦胧。喻见抬手去擦,眼睛依旧像被遮了层轻纱。
是外面起雾了,晚上少见。
转眼到家,别墅灯火通明,喻见站门口就闻到扑鼻菜香,她脱掉羽绒服随手扔沙发上,新鲜空气扑来,整个人都轻松了。她等不及洗手,先跑餐桌夹了一筷子肉。
微卷的发尾垂到桌上,快沾上盘子,喻见捞住头发,将菜塞满一腮帮才去洗手。
喻母跟进卫生间唠叨:“你慢点吃,大晚上肉不消化,不给你吃又怕你馋,我就怕你胃又痛。”
喻父把椅子拉开招呼外甥女和外甥女婿:“佳宝、小林,快坐下先吃,开这么久的车累了吧?”
二老还不知道伤者已醒又失忆的事,表妹怕他们干着急,打算当面说。
喻见再回餐桌,将长发一扎,坐下后把双脚也放出拖鞋,她撸起袖子,露出两节纤细的手腕:“先吃吧,吃完再聊。”
喻父喻母:“对对,先吃。”
吃完后表妹也没见她跟舅舅舅妈说正事,临走前她眼神询问,喻见只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几点了,还睡不睡觉?万事有我。”
表妹一想也是,现在说了,舅舅舅妈一定一夜无眠。
把父母哄回房间,喻见自己却没什么睡意。明明在飞机上还打瞌睡。
她洗完澡,又去健身房走了几步。
这栋别墅是她在七年前为父母购置的,原本想让他们享福养老,可父母更乐忠于忙忙碌碌,又没有请人打扫卫生的概念,像这种平常无人使用的健身房,自然积了一层灰。
她回来次数很少,上次回家还是两个月前参加表妹的婚礼。
喻见拧了块抹布擦拭机器,她不惯做家务,抹几下就开始惫懒,中断了这次的劳动。
翌日清早,喻见坐车里,在一片晨雾中缓速前行。
昨晚的雾没散,今早愈发的浓,喻见没看天气预报,不知道能见度是多少,但记忆中已很久没见过这样的大雾天了。
接上蔡晋同,对方依旧喋喋不休,她闷在围巾里偶尔才回一两个字。
抵达医院,单人间病房空无一人,找护士一问,护士说病人散步去了。
“散步?”蔡晋同大惊小怪,“他能走了?”
护士说:“他腿脚好着呢。”
蔡晋同了解完病情,走到阳台,顺着喻见的视线往外望,嘀咕着:“这个孟冬也够行,这种天气都能起大早散步,看来咱们不用太担心了。”
病房在十二楼,并不算多高,但已有云山雾绕感,仿佛这里是深山小屋,四野荒芜。
“乖乖,”蔡晋同感慨,“你看这雾多久能散?”
在高处看久了,好像能让人陷进去,忘记今夕何夕,身处何地,沉沦在虚茫中。
喻见无意识地摊开手掌接了下,什么都没。
蔡晋同看得莫名其妙。
喻见手插回口袋,回屋里等。
她不喜欢等待,所有等待的这段时间对她来说都是片毫无意义的空白。
如果时间是条看得见摸得着的线,那么另一端才是收与放的掌控者。
对方收起线,她才抵达,放开线,她则滞留,她站在这端,历经漫长而又枯燥的时光,面对的却是一个未知。
她能否等到,全由对方说了算。
等待的那片时间是属于另一方的,她宁愿发呆虚度自己的光阴,也不乐意期盼他人的收或放。
喻见从小沙发上起来。
蔡晋同见她要出门,问了声:“你去哪?”
“散步。”
“……”
她不走远,就在住院楼附近漫无目的地游荡,起初她想拉下围巾,后来又收回手,围巾仍包着她的脸,浓雾中没人多看她一眼。
她还穿着昨天那一身,黑色羽绒服面料是哑光的,沾水尤其明显。喻见摸了下衣袖,有点潮,雾中水汽浓郁。
兜了一圈,又将回到起点,她慢吞吞地拖地而行,手拿出口袋,在眼前这片空白中接了一掌心。
雨有水,雪有花,风也有四方飞絮,雾始终空空。
什么都没抓着,她正要放下手,空气中隐约传来鞋底磕地的声音。
耳朵这么好使……
脚步稍顿,喻见侧耳。
前方影影绰绰一抹深灰,围巾有点耷下来,她往上提,重新遮住鼻子。
大概因为雾太大,医院路灯没关,那盏昏黄的灯下,深灰逐渐清晰。
他异常高大,穿着件灰色长羊绒大衣,底下露出蓝色病号服,脚上一双皮鞋。
高鼻深目,棱角分明。
哒——
哒——
走近,他稍停,目光在她脸上划过。
喻见捕捉到了对方的眼神,几分深邃,又几分阴沉,像不见底的深渊,她难以形容,刚接的那一掌心的雾似乎生出一丝凉意。
对方没停留,她见到他后脑勺上贴着的纱布,脚步跟上前。
作者有话要说: 我怎么感觉一年没码字了,大家月半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