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重重复复了近乎十几轮,什么都没有发生。
四个人轮流咳嗽,屋内并未多出一人。
这样子继续下去,也没有意义了。
路迎酒点燃一张符纸,杂物间里顿时充满了温暖的光。他说:“先停一会。”他看向陈言言,“你再回忆更多的细节,我们尽可能还原现场。还原程度越高,能找到鬼的几率就越大。”
众人从角落出来,敬闲靠着墙站在路迎酒身后,其他三人席地而坐。
陈言言绞着双手。
她本来就因为刚才的游戏,颇为不安,开口说:“还要什么细节呀?”
“先从站位开始。”路迎酒说,“游戏的最开始,你们四个人分别站在哪个角落?”
陈言言努力回忆,指向一个角落:“我站在这里。”
她又分别指向其他角落:“范馨在那,我男朋友柯喻在那,最远的角落,是范馨的男朋友吕方宏。”
“然后呢?”
陈言言说:“然后,就是我们玩了十几轮过后,突然没有人咳嗽了。范馨回头看了眼,灯就亮起来了。”
路迎酒沉吟了几秒钟,说:“我有个问题。”
“什么?”陈言言下意识盯着他。
路迎酒一抬眼:“你们中,会不会有人作弊了?”
陈言言愣了下。
路迎酒又说:“这个游戏作弊起来,实际上非常简单。就比如说我们刚才的那一局,我先开始,拍了陈言言,陈言言拍了小李,小李拍了敬闲。敬闲往前走,遇见了我离开的那个角落,所以敬闲咳嗽了一声。”
他继续讲:“但如果,我在拍完陈言言过后,偷偷转身,回到我原来在的地方。那么,敬闲就不会遇见无人的角落,直接就会碰见我。”
“这个时候,我往前走,遇见无人角落后不咳嗽,而是直接跳过,去拍陈言言。之后我再用同样的方法,回到上一个角落,那么就永远不会有人咳嗽了。”
路迎酒再次看向陈言言:“我一直觉得很疑惑的一点是,即便是这个屠宰场有蹊跷,在一个大下午,一个很简单的灵异游戏,不应该招来那么厉害的恶鬼。”
陈言言犹豫道:“我……我不知道……如果真的有人作弊,也不可能,能在范馨回头的一瞬间,让所有灯都亮起来吧?灯的开关在屋外,不离开屋子没有人能打开。如果开门出去,所有人都会听见开门声的。”
“那可不一定。”路迎酒说,“还有一种可能性:用符纸。”
对驱鬼师来说,亮几盏灯,不是很难的事情。
但是那四个学生里,和驱鬼这一行有接触的,只有陈言言一个人。
陈言言眨了眨眼睛:“路先生,你是在怀疑我吗?”她咬了咬嘴唇,“我和范馨,才是这场游戏最大的受害者。死的是我家人和我最好的朋友,我怎么可能拿这种事情说谎……”
“我只是在分析可能性。”路迎酒笑了笑,“我也没说一定是你,不是吗?”
陈言言不说话了,片刻后,她轻轻叹了口气:“我继续讲。灯亮了之后,我们很惊慌,赶紧离开房间往出口跑。跑着跑着我们就走散了。”
“走散了?”路迎酒顿了一下。
他没从任何人口中,听过这个细节。
“对。”陈言言讲,“我和柯喻在一起,范馨和吕方宏在一起。最后是我和柯喻先出去了,在屠宰场外头待着,大概隔了5分钟,吕方宏搀着范馨出来了。范馨在逃跑的时候不小心摔了,还好有吕方宏在。”
“之后,我们稍微冷静一点了,还开玩笑说,这走散的也真是巧,都是一对一对走散的。我还和范馨讲,吕方宏对你真好,关键时刻靠得住,就嫁了吧。”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你还要什么细节?”
路迎酒又问了一堆,比如他们进杂物间前做了什么事情,那天的衣着,逃跑的时候有没有怪事情等等,但都没有很特别的。
最后他说:“可能最关键的问题,还是出在‘人’。”
“人?”小李很不解,“什么人?”
路迎酒说:“我们四个人,和当时的四个人差别太大了,甚至性别都有个对不上。”
小李傻了:“那咋办呢?难道我们要找个外援妹子?”
“也不一定能成功。”路迎酒讲,“最关键的,不是我们是谁,而是那个鬼认为我们是谁。”
“那贴符纸伪装一下?”
他回答:“还有个更好的办法。”他看向陈言言,“你之前是美术生,能不能在纸上,画出来其他三个人的样子?”
2个小时后。
负一层面具加工间。
小李气喘吁吁地抱着一大堆东西回来了,说:“路哥,我把东西从门口提过来了,你看看有没有缺?”
他把塑料袋放在地上,里头是几瓶显影剂。
它是用来冲洗老照片的。现在这种东西很少有的卖,但是路迎酒给陈笑泠打了个电话,不到2个小时,显影剂就被送过来了。
路迎酒挑了个工作台,在一堆满是灰尘的器材里,拿出了一个巨大的正方形铁盒子。那盒子很浅,他用符纸简单清洁了一下,往里头倒满显影剂。
他手边就放着三张人物画像。
纸张都被大略裁剪成人脸大小。
是陈言言画出来的,画了范馨、柯喻和吕方宏的正脸。她毕竟是美术生,画得又是自己熟悉的友人,栩栩如生。
路迎酒先拿起了范馨的画像,小心翼翼地往显影剂里放。
等到液体完全没过纸张,他又把准备好的符纸,同样沉了进去。
接下来,他如法炮制,也将另外两张画浸入液体中,打开手机开始计时。
敬闲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
路迎酒看了他一眼,和他解释道:“我之前因为兴趣,了解过织云术。他们把画像上的人脸,印在皮革上的过程,和冲洗照片非常像,都是要用显影剂。但是我不知道他们的符文怎么画,只能找出相似效果的。”
他们就这样等着,直到计时器走到了5分钟。
路迎酒用镊子夹出了第一张纸。
原来纸张是白底黑线条,现在已经变成了黑底白线条——黑白颠倒,就像是那些显影后的底片。
他轻轻抖了抖镊子,把上头多余的液体抖掉,轻放在一张干燥的白纸上,拿了只极其细的水笔,从额头开始,慢慢描画出复杂的线条。
敬闲帮着忙,把另外两张画同样铺在白纸上。
接下来的大半个小时,路迎酒耐心地把三张脸都画上了线条。
这时候,纸张已经差不多干了。他把几张假冒伪劣的面具拿起来,说:“我们得把它遮在脸上。”
“怎么弄?”小李问。
路迎酒指了指额头:“用透明胶粘上去。”
最后,路迎酒额头贴着范馨的画像,而敬闲扮成了柯喻,小李扮成了吕方宏。
小李问:“这样子真的能骗过那个鬼吗?”他说话的时候,嘴里吐出的气吹得纸张一鼓一鼓的。
路迎酒临时做出的纸面具,就算是撇开颜色不提,也和“逼真”根本不搭边,就算是个深度近视眼隔了一百米也能看得出不对劲。
“没问题的。”路迎酒笑说。
他们又回到了杂物间,并且按照自己的身份,站在了房间对应的四角。
路迎酒熄灭火光。
游戏还是从他开始,他按照顺时针走,拍了拍陈言言的肩膀。然后陈言言往前走,拍了敬闲。
这一轮咳嗽的是小李。
第二轮,咳嗽的是敬闲。
第三轮……
这一回,路迎酒肩上又被拍了两次,一直没听到咳嗽声。
接下来的两三分钟,也没有任何一声咳嗽声响起。
房间里多了一个人。
这一次,他们总算是成功了。
路迎酒的右手轻轻一翻,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一张符就被紧握在手中。
但是下一秒,强烈的失重感传来!
所有人都是脚下一空,往无尽的黑暗中坠落。路迎酒反应极快,在半空中调整好身形,刚要以一个完美的、单手撑地的姿势落地,突然整个人扑进了某种不属于地面的柔软。
路迎酒:“……”
他在敬闲怀中闷声说:“我怎么觉得,自打我们见面以来,就一直在搂搂抱抱的。”
敬闲笑了,胸膛振动着,松开抱住路迎酒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