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砚低笑了声,从喉咙中挤出一个低沉的“嗯”。他脱下外衫,掀开被子坐了进去。虞砚将人搂进怀里。明娆熟练地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待好。她脸颊贴着男人的胸膛,弯着唇角,又闭上了眼睛,“累不累呀?”“不累。”“陪我再睡一会可好?”虞砚轻笑着,微微低头,唇瓣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耳廓,“只是睡吗?”明娆浑身一麻,睁开水润的桃花眸,红着脸轻轻“呸”了他一下。“当然就只是睡觉。”她抱怨道,“困,你不在我睡不好。”虞砚又低低笑了起来,眉梢眼角皆是悦意,他给明娆掖了掖被子,手臂揽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下巴抵在女孩的发顶,低声道:“睡吧。”他靠在床头,怀里抱着他的挚爱,听着女孩逐渐平缓的呼吸,困意也慢慢涌了上来,不知不觉睡着了。…………虞砚又做了梦。大抵是昨日又受了些刺激的缘故,他又梦到了一些记忆中没有的事情。他从一张熟悉又陌生的床榻上醒来,抬眼看向外面,天色已经暗了。环顾四周,虞砚想起来这里好像是十几年前的虞府,他的房间。从床榻上下来,站直身子,从眼睛里看出去的景象矮了许多,这个身高……大概是他九岁时的样子。虞砚很清醒,即便是在梦中自己灵魂附在了九岁的身体里,他也十分冷静清醒。他控制不住这具身体,只能跟随着九岁的他。房间里只有一张书案,一张床,一个装衣裳的柜子,还有一扇隔绝内外间的屏风。简单至极,枯燥乏味,没有一丝温度。虞砚不由得蹙眉,这样的屋子明娆不会喜欢的,她喜欢热闹一点,喜欢色彩丰富、制作精良的物件。遇到明娆以前,他的住所都布置得简单,后来有了她,他们的家中添置了不少女孩家喜欢的花哨东西。乍一见这么冷淡的屋子,虞砚还有些不适应。“他”从这间布局没有一丝人气的冷冰冰的屋子走了出去,好像在漫无目的地走,又好像目的地明确。“他”走出了自己的院子,直奔另一院的一间屋子而去。“公子。”“公子好。”黄昏时候,天色将暗未暗,风一吹,暖的。是夏末,是父亲去世前的半个月。少年行在游廊下,不断有家仆向他行礼。他一概没理,直奔正房。房门敞着,少年直接走了进去,“母亲。”小少年嗓音还有些稚嫩,他开口唤这一声时,吐字生硬又生涩。黑漆漆的眸子安静地扫过屋内,没见到人。他问婢女:“我母亲呢?”“夫人出去了。”“哦。”少年点点头,转身离开。“他”出了府,轻车熟路,到了一处私人的宅院前。“他”没有敲门,面无表情地抬头看了看,然后转到另一条巷子一角,左右望望,四下无人,退后几步,然后飞快跑向墙壁。脚蹬在墙上,提了一口气,利落地蹿上了墙。悄无声息地翻进院中,又是熟门熟路地朝着一个房间走去。不需要人提醒,仿佛他已来过这里许多次一般。“他”不是第一回 偷听人的墙角,但唯有这次,格外不同。不同到,在那些被人遗忘的纷繁杂乱的过去里,他首先梦到的,便是那样一个画面。透过门缝,能看到屋内。一男一女,身影交叠。女子跨。坐在男人的腿上,他们相对而坐,紧紧相拥。女子的背冲着门口,男人的脸被她挡了个严实。她纤细的腰/肢正摆得卖力,每一下都发出了声。那是肉…体之间的愉悦的声音。被挡住脸的那个男人抬起来手,五指用力扣在女子光滑的腰。/窝,指节深陷,在白皙的肤上是那么明显。男人不可抑制地低哼出声,沉重的呼吸一下盖过一下,少年突然想起父亲的那匹战马。那匹公马的呼吸也是这般粗沉。“他”不懂他们为何会发出这种又愉悦又痛苦的声音。“他”不懂自己为何会那么讨厌那个男人在那个女人身//下低声欢笑。“他”不懂自己为何这般恶心,恶心到想吐。但是虞砚懂。虞砚感觉到这具身体的主人握紧了拳,抵在不断抽痛的胃上。想要呕吐的感觉几乎要将他倾覆。屋中的动静越来越大,少年听到女人娇滴滴地唤了声:“崇郎……”然后那男人像是发了疯一样,抱着人调转了方向,把人抵在椅子上。少年沉默地看着,觉得眼前这一幕无比熟悉。哦,想起来了。他家后院里,公狗春日发,情时,跨间也是这样耸,动的。少年不想再看,一言不发地离开了。他脚下轻快,翻了出去,原路返回。踏进虞府门的时候,少年的大脑还格外清醒。少年穿过游廊,越过跨院,依旧有仆从拘谨问好。“公子好。”“嗯。”仆从讶异于少年会应声,毕竟他从前是不爱搭理人的。众人只当少年是心情好,问好过后又散去,各忙各的。少年回到了自己的院中,神色如常,没有一个人发现他有何异样,就连他的贴身侍从也是。他很冷静地吩咐仆从:“拿个盆来。”仆从照做,少年瞥了一眼,平静道:“太小,换个大的来。”换了个大盆,少年沉默地拿过盆子,然后放在了自己的身前。仆从一头雾水,没有立刻离开。然后他看到少年突然弯下腰,两手扒着盆子的边缘,开始剧烈的呕吐。恶心。好恶心。胃里不断翻滚,像是有一汪洋大海淌在他的胃中,风波一起,掀起剧烈海浪。浪涛裹挟着他咽下去的所有,齐齐上涌。少年的头几乎要栽进盆里,他难受得紧闭双眼,鼻间酸涩,有眼泪源源不断地顺着眼缝溢了出来。他能感觉到有又酸又苦的胃汁顺着食管涌了上来,带着毁灭一切的架势,折磨得人生不如死。明明他今日没吃什么,可是他依旧觉得自己能吐到天荒地老。“呜呜呜……”少年痛得浑身痉//挛,发出了小兽一般的呜鸣声。九岁的少年并不坚强,九岁的虞砚还是个正常的好孩子。虞砚一直吐,一直吐,恍恍惚惚,耳边传来了有人惊慌呼喊的声音,但那些声音传到他耳朵里并不真切,像是泡了水一样,模糊不清。不知过了多久,有一双温热又柔软的手突然拉住了他瘦弱的左臂,一道声音同时响起:“阿砚,何处不适吗?”是个女人的声音,轻柔的声音,像噩梦一样。虞砚抬头,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瞳孔骤缩。女人皱着眉,手掌覆上少年的额头,又握了握他的后颈,“发烧了吗?”虞砚呆愣地看着她,双目无神,一言不发。“有些热,定是你父亲叫你练武所致。我都说了多少回,不要再练武,好好研习功课才是正经事。”女人斥责道,“那些破剑我会收起来,你的所有精力都该花在背书上,听到了吗。”熟悉的教诲叫虞砚蓦地回神,他盯着女人身上的衣服,格外眼熟。是在那间屋子里,散落在地上的衣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