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推开门后,我所有想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妈妈给我准备的彩带,准备的气球,破得破,烂得烂。”
“那些东西,都泡在血里……”
“我妈妈她,可娇气了。”梁弋缓缓转过头,看向墓碑上的照片。
照片里的女人安静地回望。
“平时不小心割破手,都要在我和我爸耳边絮叨上小半个月的。那么怕疼的一个人,被分成了那么多块。”
“姜南离,你说,她死前是不是很痛苦。”梁弋突然看向姜南离,他眼尾通红,“死后是不是也很痛苦?”
梁弋有些艰难地吐出一口气,“姜南离,如果我是她,一定会恨那个导致这一切的人的。”
“归根到底,如果不是我提出要在梁州过生日,他们就不会遭受这样的无妄之灾。”
“姜南离,你刚刚问我怕什么。”
“我从前怕他们怪我。遇见你之后,我知这世上有鬼魂的存在,我又怕每年我来扫墓的时候,他们恨我恨得不愿出来见我。”
姜南离回过头,琉璃色的眼睛看向梁弋。
在她的眼睛里,梁弋的嘴唇上下张合着,可姜南离却有些听不清梁弋的话,她耳朵里更多的是胸膛里,那颗心脏的跳动声。
咚咚咚。
咚咚咚。
在那跳动声里,夹杂着一些破碎的话语。
一会儿,是梁弋的声音。
那个声音在说,我的母亲,被切成了许多块。
一会儿,又是李虎的声音。
那个声音在念,我手上好多好多血,我把他们切成一块一块儿的。
“他们……”姜南离开口,可说了两个字,却说不出旁的话了。
她腾一下站起身,环顾着四周。
在旁人眼里,墓园的夜晚安静却又漆黑。
但在姜南离眼里不是的,她能在那些葬了人的墓碑附近看到一丝又一丝的残魂碎片。
那些碎片并非已死之人的魂魄,而是留下的一丝执念。
这些执念留在墓碑处,为的是再见一见已死之人在乎的人,只是,在梁弋父母的墓碑旁,是没有那样的执念的。
姜南离觉得自己的指头因为绷得太紧而有些疼。
她有些僵硬地动了动指关节,抬头看向梁弋,“他们不会怪你的,因为这不是你的错。”
许是觉得姜南离是在安慰自己,梁弋笑了笑,半转过头,把自己的脸隐进了黑夜里。
但姜南离知道,自己说的并不是什么安慰人的话。
因为姜南离知道,梁弋父母死后留下的残念在哪里。
那些残念跟在李虎身边。
如果非要像梁弋这样细细追究,当年究竟是谁做错了才导致了这一切。
姜南离想,那些错应该是在自己身上。
因为李虎应该死在梁弋父母出事的前两年。
正是因为自己和李虎母亲的交易,一个本该死在两年前的人,才会在那天杀害了梁弋的父母。
不知过去了多久,梁弋手腕上传来了极轻一声滴响。
随着那一声轻响,梁弋刚刚外泄的情绪都消失了,他转过头,看向姜南离,语气再次变回了之前的样子,丝毫听不出刚刚的情绪。
“姜南离,我们回车里把东西拿过来吧,我一年只来看他们一次,纸元宝要给他们烧足才行。”
梁弋从后备厢里抱出了一个纸箱子,又把放在后座的白色花束递给了姜南离。
两人沿着刚刚的路,重新回到了梁弋父母的墓前。
梁弋蹲在了墓碑前,从纸箱子里,摸出来了一张干净的毛巾,他身子往前探着,细细擦着墓碑上的灰尘。
“爸,妈。”梁弋的声音里听不出半点难过的情绪,“我来看你们了。”
“刚刚我说的话,你们别我心里去。这不是难得认识了一个姑娘,想着说些让她心疼心疼吗?”梁弋笑了笑,只是笑声短促没有尾音。
他沉默片刻,才继续道,“你们别担心我,我好着呢。”
“小念的事儿也有头绪了。”梁弋将纸箱子里的东西倒了出来,是金箔纸叠成的纸元宝。
姜南离是见惯纸元宝的,只是从未见过叠得这么歪歪扭扭的纸元宝。
“爸妈,你们别担心,等我找到小念,一定会找到害死你们的人的。”梁弋弯腰点燃了堆成小山的纸元宝。
火舌吞噬了大片的纸元宝,黑色的纸灰打着旋飘起,一些落在了梁弋脚边。
另一些,落在了姜南离的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