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怪我不顾当年一起爬出来的情分。”
姜淮一追出去两步,只是还不等他追到石门边,便看见姜南离脚下踩着的积水开始小幅度的沸腾,水珠子争先恐后地蹦起。
姜淮一知道,那是姜南离对他的警告。
在有水的地方,从没有人能强迫姜南离做她不想做的事情。
姜淮一沉着脸目送着姜南离和梁弋离开。
姜南离当年和蒋齐做交易时,还没有和姜家有这么深的隔阂,所以姜淮一知道了他们交易的内容。
连着十来年姜南离不出现在姜家能伸手的地方,那艘小船也谢绝姜家人的拜访。
姜淮一没有办法,只能以蒋齐为诱饵,才得以和姜南离见上一面。
蒋齐那时候和姜南离做过交易后,姜淮一便和他有了不算深的交情。
起初,姜淮一是负责给些黄纸给蒋齐,那些想要求得什么的人,便能通过蒋齐手中的黄纸见到姜南离。
后来,蒋齐和姜南离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蒋齐好几次找到姜淮一,想要姜淮一想个法子救自己的命。
毕竟当年姜南离和他说得明明白白。
如果姜南离帮他在病痛的折磨中活下来,那么时间到了之后,蒋齐要代替现在江里的水鬼成为新的水鬼。
水鬼不好过。
江底的水鬼,并不像民间传言里的那样,会在每一个漆黑照不出人影子的夜里,潜伏在岸边,只为拉下一个又一个落单的夜行人,成为自己的同伴。
澜沧江底的水鬼,只有自己,形单影只。
不光如此,它还要以自己的鬼魂压住江底翻涌的东西,不让更多无辜的人葬身于此。
蒋齐当时问过姜南离,江底的东西是什么。
姜南离没有明说,那时候的姜南离才十来岁,声音稚嫩,“我不能告诉你。”
“只不过,也不比你现在好过。”
这句话,成了蒋齐这么多年来的噩梦。
也成了姜淮一利用蒋齐的契机。
姜淮一只需要装作不经意地告诉蒋齐,只要诓一个人替他去当那个水鬼就好了。
姜淮一倒不是真心实意去救蒋齐,他知道,姜南离绝不会对无辜的人动手。想要见到姜南离,只要等在帕镇就行了。
因为姜南离一定会亲自来帕镇,找蒋齐。
姜淮一的思绪收回。他转过身,看向石台上被擦得锃光瓦亮的牌位。
“老头子。”姜淮一将散在石台上的三支香笼在了一起,“你啊,当年的事儿的确干得不厚道。”
“姜家有规矩,只有亲生父母同意,孩子才能进入选拔。阿离的父母不同意,你便害得他们长睡不醒也要让阿离参与进来……”姜淮一看着在火舌下一明一灭的细香,叹了一口气道,“不过你也的确有眼光,阿离的确是最受……喜爱的那一个。”
“除了阿离,我当真想不出当年还有谁,能活下来。”姜淮一晃了晃手上的三支香,然后在牌位面前插了下去。
“你养我一程,老头子,我这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姜淮一越过石台,停在了一面墙前。
那墙上长满了苔藓,所以刚刚姜南离并没有发现,这儿仍旧藏着一道暗门。
姜淮一抬手推开暗门,他慢条斯理地脱下身上的孝服,缓缓朝着里面走去。
小道尽头,是个深不见底的水潭。
水潭前,停着一口棺材,四周有油灯亮着,淡黄色的光笼罩在姜淮一脸上,让他显得有些模糊。
如果姜南离,或者任何一个姜家的人在这里,便能看出,棺材上方钉子的位置,是个锁魂阵。
姜淮一停在棺材前,伸手按在了上面。
“老爷子,我现在想想,当年的确太苦了,我苦,阿离也苦。”姜淮一手下暗暗发力,棺材开始缓慢地朝着水潭移动,“后来,你把我和阿离养在身边,我也给你尝了尝香火,算是报答了你的恩情。”
“那么现在,到了你偿还当年事情的时候了。”姜淮一半垂下眸,棺材已经有大半悬在了水潭上方,“老爷子,好好享受这深潭的刺骨吧。”
姜淮一松开手。棺材朝着水潭坠了下去,砸起了一片水花。
而岸上的人,则是冷漠地看着那尊棺材晃晃悠悠地沉入了水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