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心上,亦甚是轻视一介小姑娘,神情十分肆意,专挑她羞赧之处盯着看。
白芷不予理会,方才沈煜把烟花塞进她手里,便是把最后的退路交给了她。他正竭力拖延时间,若这期间她不能撬开段荣生的口,只怕再没了机会。
白芷深深换了一口气,眸光比先前坚定。
“段爷,只要你肯告诉我解药何在,我们不会伤你性命。”
段荣生闷哼了一声:“身为女子,整日跟着太监有什么甜头,不如跟了我。”
这些男人当真是没新词儿,绕来绕去也便是这么两句,白芷听得起了茧,早不痛不痒。
她攥紧烟花,行至门口,她站在光线明暗处,对段荣生回眸一笑,日头在她的面庞镀上一层金光,熠熠生辉。
美极了,美得让人惊心动魄。
段荣生瞧得出神,只听得白芷轻声道:“身为商人,若是眼见积年产业毁在眼前,该有多心疼呢?”
笑意自红润的唇瓣荡漾开,蔓延至眸底,却化作无尽寒意。
烟花自白芷手中迸射而出,在空中绽放出夺目的光亮,段荣生双目刺痛,下一瞬,他终于记起面前的景象是哪里。
可不待他多言,火势已四起,凶猛地蔓延了他眼前的楼阁街坊,这把火像烧在了他的心上,灼痛向全身蔓延。
面前的那片地正是他的织衣坊,是他的骨和血。心悸来势汹汹,段荣生张大了嘴,仍喘不上气。
白芷清澈的眸映着远处的火光,朝他步步紧逼:“眼下火势尚可控,我再问最后一遍,解药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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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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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京都卫!京兆尹!京郊营!统统把空闲的人马调出来!火速奔赴段家别苑!”
属下为难, 那两处虽离此地最近,但未必能支配得动:“将军,另外两家的人马都不归咱们调遣。”
“你有几个脑袋?!他们有几个脑袋?!不想被司礼监上门收尸就把人都喊来!!!”
赵成明气红了眼, 在他的嘶吼下, 几匹快马已从狭窄的院口绝尘而出, 引得路人惊叫避让, 混乱如火药,一路蔓延,一路炸。
他恨恨地瞪了段荣生一眼,对沈煜道:“末将得的吩咐是把段爷活着囫囵个接走, 但不管是谁的吩咐,都大不过圣上, 末将定当全力协助厂公大人,还求您饶恕他一命。”
这个姓段的若咬死不认还好,偏他被拎到众人跟前, 大声承认了自己在明山狱做下了下毒的龌龊事。赵成明心里愁苦,他一介小喽啰, 既得完成差事,又不能被圣上以为是段荣生的同党。
只是,这个段荣生当真是烂泥湖不上墙, 问他解药在哪, 他支吾了半天才道:“解药在、在、在我家别苑的一棵树底下埋着!我、我、我当时觉得再用不上这玩意了,又不敢扔, 就借着醉意埋在了一个树下面……可是我当真不记得方位了。我说的都是实话!是实话!!!”
赵成明暴跳如雷, 他情愿这厮说的是梦话!段府别苑是多大一片地!里面又有多少棵树!眼下他进退维谷, 恨不能亲自去翻找, 又怕前脚刚走, 沈煜就把姓段的刮了。退一步借兵,今日欠下的人情,自然全都算在他的头上。
此刻,他比白芷更盼着早些找到解药。
天色从明转暗,又从暗转明,马匹嘶鸣着扬尘而来,上面的人累到晕厥,撑着一口气把解药呈上:“禀将军!找到了!”
赵成明这才终于缓过一口气,赶忙诚惶诚恐地交给沈煜。
视野里,这张阴沉犀利的脸露出一丝生机,声线低沉,幽幽道:“我保证,圣上只会觉得赵将军有功。”
明山狱,小室。
待白芷与沈煜赶回,已是数个时辰之后,叶大夫同沈煜一道细查了药粉,确认无疑才敢用水化开,喂给白泽生与温莲。
时光流逝,他们虽仍昏睡,可面色显而易见地有了血色。均匀的呼吸,平稳的脉搏都是好转的迹象。
叶大夫撑了多时,腰背都难直起,连打哈欠道:“容我去眯会儿,眼下不会有大问题,你们奔波了多日,也快歇歇吧。”
虽不知白芷与沈煜经历了很多,但见他们风尘仆仆,满眼血丝,都是劳累的迹象。
“叶大夫,我送您回屋。”白芷感激之情难以言表,亲自相送,叶大夫似想起什么,提醒道:“哦,对了,方才我瞧那位大人的手伤该换药了,你让他明日来寻我。”
他好些时日不得安歇,伤口愈合得格外慢,白芷鼻尖略酸了酸,道:“我回去就给他重包。”
与叶大夫别过,白芷忙在腰封翻找外伤药膏,这次外出,她本有打算照顾沈煜的伤口,可事情接二连三,到底没得空。
摩挲着,忽地触碰到一封信。白芷如被当头一击,耳畔回响起楼染的声音“这是我的人跟踪那对丝绸商人的所见,你读一读,或许能舒坦点。”
她对沈煜的“不舒坦”被楼染轻易看破,加之此次查明给父母下毒之人并非沈煜,她更是纠结是否恨对了人。
心绪难平,白芷躲在无人角落展开了信纸,月色融融,映照在字上,探子的字写得笨拙,她凝眸逐字辨认。
句意越发通顺,大量信息涌入脑海,白芷深吸一口气,越发难以思考。
她原以为沈煜一边把持铜矿,一边拿赃款,是在远离京都的西北养私兵,意图谋反。而且,她也成功地用这个“把柄”操控了他的言行。
可依照探子的所言,沈煜在西北养的竟是孤儿,那些孩子分明是中原长相,不知因何缘故,流落在外。
而由商队押运的铜粉,也全进了西北边军的大营,此举确实反常,沈煜不让官军押,却选择了自己更为信任的商队,显然是在有意防备谁。
白芷不由得又想起此次中毒一事,会不会幕后黑手和沈煜提防之人最终会殊途共归。
这是一个大胆的猜想,她无法立刻验明,只得收起信,快步赶回小室。
房内安静无声,阿爹阿娘熟睡着,沈煜亦靠在墙边,鼻息均匀。
他垂着头,竟累得睡着了,白芷心头酸楚,意识到这种情愫叫心疼。
白芷取过毯子蹲下身,好能端详清楚他的面容,长睫微垂,薄唇紧闭,露出后颈的大片素白,他似乎瘦了一些,脊背的骨相线条明晰。
沈煜的疲倦不言而喻,这般奔波多半也是为了她的事。他究竟为什么这般待她,她从未拿捏住过沈煜的“把柄”,他大可嘲讽揭穿,再变本加厉地严惩。
她站在离他最近的位置,却仍看不清这个人。
白芷把毯子围在沈煜身前,想让他暖和些,沉睡的人忽而被惊醒,他或许是以为有人“偷袭”,才用臂膀牵制了她的动作。
未及反应,白芷已被锁在沈煜怀里,耳侧紧贴胸口,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明晰可闻。
“是娘娘啊。”他睁开眼,一副如梦初醒的模样,解释道,“我这人戒心强,睡着了也难放松,还以为是谁在偷袭。”
许是睡意朦胧,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含混,不似往日凛冽。
这双手还没松开她,他已疲惫地再度阖眸,喃喃道:“娘娘若是有新的吩咐,我一会儿再做,伤口有些疼,容我睡会。”
沈煜此刻意识模糊,语气隐隐透着一丝委屈与可怜,他声线柔软了几分,倒像是在哀求她。若他清醒,绝不会喊疼。
这人身上的新伤皆是为她添的,白芷心中动容,仍端着冷漠的声线,道:“那我吩咐你,去榻上好好睡。”
身侧的人却没了回应,她抬头去瞧,唇瓣正巧挨上他的下颌,绯红一瞬蔓延至耳侧。他的睡颜落入眼中,眉目如墨,最是不经意,最是惊心动魄。
算了,别惊扰了他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