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您庇佑苟活,只要您吩咐,我自然是一心替您分忧。”
白芷字字恳切,只想稳住沈煜的信任。
一双美眸紧盯沈煜的面色,他的黯淡褪了几分,道:“可……或许得娘娘去圣上那,替臣吹一吹枕边风,您当真愿意?”
她心中恶心,还是点了头:“当真愿意!”
此言一出,沈煜幽怨的神色荡然无存,嘴角荡起笑意,一圈一圈蔓延到眼底,笑意虽浓,笑声却压着,只有喉间发出低沉的咯咯声。
沈煜望着她诧异的神色,眉峰一挑:“娘娘,怎么借刀杀人,您学会了吗?”
白芷眸光一沉,转瞬才明白了他的反常,压着愤懑,挤出乖顺的笑意:“承教于厂公,白芷不胜欢喜。”
沈煜原是做戏给自己看的,借此直白地嘲讽她——若想让别人上当,演技别那般蹩脚,至少得花心思好好伪装一番吧。
他伪装地那般好,想露出马脚偏又做出竭力克制的模样,让她不由得犯嘀咕,还偏说些让她错乱的话。沈煜他非但是在嘲讽她,甚至是拿捏住了她的所有心思,扮演起她心中的那个“沈煜”来诓骗她。
呸!阉狗!
胭脂水粉的香气扑面而来,门口传来一个娇滴滴、麻酥酥的女声:“哟,倒是奴小瞧了这位爷,您竟然做了梁上君子?”
楼??x?染已扮做了女相,发髻高盘,簪花点缀,雪白的肩头半露着,他似乎是刚舞完一曲,脖颈处还有薄薄汗,散着热香,而体温略高的部位纹身的花色就越复杂明晰。
这纹身如传说般的瑰丽,他今日一亮相,就惊艳四座,赚得盆满钵满。
只是眼下并不是喜悦的时候,楼染瞧了眼白芷通红的眼眶,声调骤然抬高了几许,骂道:“沈煜你个大臭虫!又惹她哭!”
白芷本就气到身子发颤,忽而被他高声惊吓,脚下一凛,径直从房梁坠落,她脑中一片空白,惊惧中忘了尖叫,甚至连喘息都艰难。
窒息感将她裹挟,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睫毛煽动,抿碎了一眸的星光。
“小阿芷!”
她听到楼染在高声呼唤,甚至感受到他奔袭而来的风,嗅到他身侧的香气,但下一瞬那股风被谁生生阻断。
她被谁一把捞进了怀里。
“啧!”
那人发出责备的声音,她抬眸去寻,正对上沈煜寒意逼人的眼睛。他的手落在她的背脊,腿弯处,含怒斥责道:“添乱!”
可白芷并没觉得怕,毕竟,这才是她熟悉的司礼监掌印。
那一瞬的坠落,令她心有余悸,但白芷也不愿赖在沈煜怀中,几次挣脱,都被沈煜紧紧束缚。她越发觉得自己像个笑柄,被他嘲讽、被他捏在手心。
白芷咬咬牙,只能道一声:“多谢厂公。”
沈煜没理会她,狠厉的眼眸剔了眼楼染,字字冰冷:“楼小公爷,容嫔娘娘岂是你能碰的?”
那是嗜血吃人的眼神,布散出阵阵怒意,他直勾勾盯着楼染,摄魂夺魄。
楼染怔了一瞬,再回神,早已不见沈煜和白芷的身影。
不管是上一次,还是这一次,白芷都是被他打横抱出来的。
沈煜沉着脸,快步在人群中穿行,好在此处是勾栏瓦舍,一个男人抱着另一个男人,并不稀奇。
他能察觉到白芷投来的目光,小心翼翼,连喘息都安静至极,生怕再惹到他。可要他如何解释呢,他的盛怒与她不相干,他是在气——楼染,只因这位小公爷险些就碰到了她。
此前,送她去承阳宫侍寝,他还不曾有过这种感觉,似乎那个夜晚之后,她成了他的无法痊愈的疮口,得藏着掩着,不敢叫人触碰。
这个疮口会腐烂吗?会烂到骨子里吗?
他暗自叹气,很应该在她不可控之前,就彻底剜掉。
满福候了许久,总算盼来了二人,可眼见沈煜又是把白芷抱回来的,只当与上次境遇一般,自觉道:“那儿子不打扰干爹与娘娘,先行告退。”
“哪去?回宫!”
沈煜沉声发落,他才抬眸细瞧了一番,不管是沈煜,还是白芷,都一副很不愉快的模样,便以为事情没办成,哪敢多言语。
待二人钻进里面,便拿出十二分精神驱车回宫。
车轮滚滚朝前而去,周遭静谧了许多,沈煜与白芷同坐在设有暖炉的软座上,一路无话,只听得鼻息交错。
白芷并不知道沈煜的所想,当沈煜是不满她耍伎俩,柔声道:“厂公,是我错了,求您消消气。”
沈煜这才想起上档子事,他原本早忘了先前那两个杂碎,没好气道:“娘娘错在何处了?”
自然是错她技不如人,想借刀杀人反被他看破了,若有下次,她自然不会再错!
可所思所想皆在心底,白芷万不敢照实了说,只得卑微回道:“错在不该对厂公不知感恩,不该为了妹妹一味依仗厂公的权势,平白让厂公误会了我的忠心。”
见沈煜仍冷着脸,不说话,她小心赔笑,字字低柔:“妹妹一事上,厂公为我做的已然太多,我自然是知恩图报。”
她虽心急,但也没法子硬来,眼下他对自己的信任岌岌可危,不是几块点心可扭转的,必得办些能入他眼的差事,有了“投名状”,才好继续盘算救出堂妹一事。
有他方才亲自打样,白芷已然学会了该怎么“用心伪装”,断不会再心机出错。
至于姑丈那边,她亦可先假意回信,安抚住他,若擅加“伪装”,或许还能探知堂妹被关押在哪个房舍。
这么一合计,心结略略舒展了几分,白芷拿过他的手臂,为他揉按,继续道:“厂公方才说需要我去给圣上吹枕边风,可我不知是哪股风,还请您明白示下。”
她从前按摩不得要领,只以指腹用力,如今在牡丹院游历了两回,虽都是来去匆匆,也长了不少见识,譬如她如今已知道该已指腹配合掌心,轻压缓按慢揉。
沈煜仍沉着脸,他冷眼瞧着她讨好的模样,一边觉得受用,一边告诫自己——看吧,她对自己只是虚与委蛇,她永远都有自己的目的。
所以还要对她慈悲吗,这样的腐肉烂在身上,迟早是祸害。
沈煜眉眼尽是凉薄之意,简直滴水成冰,他抽回自己的手臂,幽幽道:“不急,该娘娘知道的时候,臣自然会告诉您。您明日养一养精神,预备后日陪圣上看戏。”
竟这般快?沈煜俨然是不想给她喘息的余地。可圣上连她是谁都不记得,她如何能让自己的枕边风落入圣上耳朵里。
只怕得真做足了功夫,想想圣上那肥腻的模样,腹内又是一阵翻涌。可这是稳住沈煜的唯一选择,亦是救出堂妹的一丝希望。
机会既然送到了手边,自然得善加利用,她得加把劲,哄沈煜高兴。
白芷眸光流转,道:“厂公,上次我稀里糊涂在承阳宫待了一晚,此番定然不能那么侥幸。”
说罢,她娇柔一笑,眉目升起暖意,攀上了沈煜的手:“为了更好替厂公办差,我自然得从头都学,今晚求您让我留在流芳阁服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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