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链,她一时想不通沈煜怎么瞧上了这个物件,他总不会是看中了这么一丁点金子。
未及反应,沈煜已经把铃铛拿在了手里,他手掌宽大,是以铃铛显得越发不起眼,他的眸子??x?盯着掌中之物,浮出意味不明的笑,不知思绪牵扯到了何处。
好在,他肯赏脸,周身的寒气也敛去了几分,白芷如释重负,忙道:“厂公喜欢便好。”
可沈煜却说:“臣喜不喜欢不要紧,臣只是借这小玩意儿一用,略改造一番,将来此物对娘娘有大用处。”
接着,沈煜把铃铛置于指间,反复摩挲,动作轻柔温和,不似玩弄,更像是极尽深情的抚摸。白芷瞧见他眼底满是玩味的笑,这般不掩藏情绪,分明是故意在诱她遐想。
沈煜的神色越发迷离,而白芷越发不懂他的深意。她直觉这是沈煜又想出了什么歪心思,可绞尽脑汁也不明白小小铃铛能做些什么,懵然道:“我不明白厂公的意思。”
许是她模样太娇憨,才惹得沈煜低头轻笑了一下:“娘娘画卷学的还是太少,铃铛在那种事上有大用处,不过您别担心,臣自然如那日一般,亲自教娘娘。”
这个笑很浅,像湛蓝天空中丝丝缕缕的云,只需风轻轻一吹,便无影无踪。他的脸一惯阴沉,偶尔生动些,当真是夺目的。如果他不是陷害父亲的仇人,白芷承认他笑起来实则很好看。
所以她看怔了一瞬儿,连他说了些可恶的胡话都没顾上搭理。
儿时读话本,原以为恶毒的人都其貌不扬,是以眼见沈煜俊朗的模样,更觉得这人心思叵测,相由心生,他莫不是连他自己的心也一并骗过了。
正思忖着,沈煜又幽幽道:“不如就今晚吧,娘娘今早在承阳宫问了不该问的话,正好来一并领罚。”
白芷一时语塞,这阉狗,当真是不让她喘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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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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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冬时节,满宫唯有流芳阁湿暖如春,各式花草生长茂盛,空气中香气氤氲。圣上知沈煜精通医理,专门改造了此阁,命他培植名种,为自己研制功效各异的丹药。
是以,流芳阁成了名副其实的宫城禁地,进出唯有沈煜一人,连满福也不可踏足,只能透过厚重的门板缝子嗅一嗅散出来的花草香气。
在满福的印象里,沈煜不是在承阳宫批折子,就是在此处侍弄花草,板着死寂的脸,即便笑也不达眼底。满福总怕自家干爹会闷坏,也试过给他找些乐子,但沈煜始终无甚兴致。
直到这位容嫔娘娘出现。
满福发觉干爹近来新添了一个乐子——琢磨花样刁难容嫔娘娘,知她惜命,便屡次骗她服药,知她面皮薄,便故作亲昵之态。
今日不知干爹又预备拿这金铃铛做什么文章,满福眼见他一路把玩,简直是爱不释手,直到沈煜进了流芳阁,仍能听见铃铛清脆作响。
此阁分为三层,一层满是花草,二层是制药的案台,三层则供他小憩。沈煜已然进了阁内,今日,他的兴致全拴在金铃铛上,土壤、长势都只大略查看了一番,径直上了二楼。
沈煜从案上选了把尺寸适宜的刻刀,对着铃铛忙碌起来,一坐就是个把时辰,窗外日光从东向西缓缓偏移,他时而落在光里,时而遁入暗影,那张俊美的脸上光影斑驳,更显得难以捉摸。
许久,他放下刻刀,从四面八方审视了一番铃铛,终于露出幽幽笑意。
这是他亲手制作的酥骨玲,古籍中此物来自外邦,小巧玲珑,善加利用,可让人其乐无穷。
沈煜别出心裁,刻成了镂空的模样,雅致了许多,他从案上的盒子里取出几匙磨好的细粉,稍加调配,揉成大小合适的丹丸,塞入了铃铛之中。
这是他对白芷的惩戒,怪她寄人篱下还不安分,妄想乱拨他的心智。
昨夜他已把类似的丹丸投放进了承阳宫寝殿的香炉,瞧圣上受罪的模样,便知此物甚是好用。
这是慢毒,他有能力让太医院诊不出,肮脏的人正配肮脏的死法。他不由得想起圣上粗鄙的手,怒意腾然升起,沈煜把手按在盆中,反复搓洗直至通红。
可是,余孽是洗不尽的,太恶心了,恶心到他不甘心让圣上痛快死掉。
得受尽了苦头才好。
让他也尝尝师父从前的屈辱。
师父是流芳阁从前的掌事,彼时此处专供给太医院,培育的大多是些延年滋补的药植。沈煜被入宫那年,师父便是他眼下的年纪,虽是个内侍,却精通药理、写字端正、文人气十足。
一定是遇到了走投无路的坎儿才进了这鬼地方,只是做了内侍便抛下了过去的种种,沈煜感同身受,并未多问师父从前的经历,只一心办差学艺,他天赋极好,不多时便得到师父喜欢,将衣钵全权继承。
那时沈煜不知,圣上除却昏庸残暴,对美色的贪恋亦到了癫狂的地步,夜半时分承阳宫常惨叫不断,凄厉声绵延长夜。
年轻貌美的宫女,内侍不断死去,沈煜被师父竭力保护着,还是没躲过圣上的眼睛。
那夜沈煜把刀片藏在舌根下,满嘴浸血,他别无他想,只求一刀划开狗皇帝的喉管,只要能四面八方观赏此人的死相,就算陪上一命,沈煜也认了。
不料师父竟瞒着他,代他挨了此劫。师父亦相貌堂堂,圣上自然是满意,待师父被送回来时,一息尚存,没了人样。
师父临终前说:“这里住着吃人的鬼,你还小,要好好护着自己。你要记得,我本名何廉,乃滦州何氏。”
他尚未交代清前因后果,沈煜已然听明白了。
滦州何氏,世家清流,出过无数儒学大师,两位丞相,多位阁臣,而这样博学的世家,只因始终忠言进谏圣上应勤政,便被治了大不敬之罪。
圣上是吃人的鬼,他便做吃鬼的阎罗。
沈煜凭借培育药植,很快得到了圣上的信任,而每每狗皇帝生出肮脏的心思,沈煜都靠香料全身而退。
宫中人心诡谲,这东西他从不敢分给旁人,而昨日他还是破天荒给了白芷那枚解药。
因为白芷是他的人,除他之外,旁人无权处置。今晚他便要亲眼观赏这又犟又硬的美人骨是如何一点一点瘫软,直至化为最柔的水。
揽月阁的寝殿内,门窗紧闭透不进一丝寒风,幔帐层层叠叠笼着床榻,隐隐映出榻上朦胧的轮廓。
白芷服了些驱寒的汤药,便觉困意来袭,倒头陷在无尽的梦魇中,热汗顺额角滑落,将发丝黏连,弄湿了方枕。
半梦半醒,她觉得有个鬼影飘到了身侧,魅语道:“娘娘,和臣一道坠入地狱吧。”
一双杏眸猛然睁开,白芷终于从梦魇中解脱,她捻起帕子轻轻擦拭额角细汗,鼻息错乱,不觉轻咳了几声。
动静不大,却惊扰到了谁,一个身影映在窗扉上,问道:“娘娘醒了吗?奴婢给您炖了莲子百合汤。”
白芷略缓了缓神,才分辨出那是初桃的声音,忙道:“送进来吧。”
话音一落,初桃已推门而入,她把食盒置于桌上,又来服侍白芷起身。
白芷两年不曾被这般照拂,一时竟觉得生疏,遥想在侯府的日子,也曾锦衣玉食,不知愁是何物。虽与初桃相处不深,但她奔前走后煎药煲粥,已让白芷觉得甚是妥帖。
“娘娘快垫垫肚子,老祖宗递了话进来,要奴婢夜半时分带您去流芳阁。”
此言一出,白芷兀自轻笑,她睡糊涂了,竟忘了初桃是沈煜的眼线。这一言一行,并非出自对自己的关心,而是沈煜的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