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做利刃,自然好,只是事无绝对,若娘娘是把钝刀呢?”
月转朱阁,白芷从暗转明,虽与他一同落在光亮里,可她跪在低处,他立在高处,起伏的身影时刻提醒着她当前的处境。
眼前这人当真是狐狸祖宗,一点也亏不得,在他面前,她再恨,也只能暂且屈从:“若是白芷无用,任凭厂公处置!”
她呼出的热气随风飘然,与雪一同落在沈煜的衣领,化作液滴,滑进他的衣襟深处。
如此一来,他身上亦沾染了她的气息,虽云泥之??x?别,只要她努力踮起脚,伸出手总能距他近些。
思忖间,这尊冰雕似是被浸润了几分,环抱胸前的手竟松开了。
沈煜凝眸观她,幽幽道:“那娘娘可千万别真让旁人碰了,臣可嫌脏。”
“是,白芷从此是厂公的人。”
最后几字说完,她早羞得头昏脑涨。
呼啸的风雪渐渐平息,一只大手亦在这时递到了她面前。
“娘娘在尚仪监受累了,既站不稳,不如倚着臣吧。”
沈煜说话的声音很轻,于她,于众内侍却如雷贯耳。
白芷未及反应,整个人已被稳稳扶起,她一瞬失去了知觉,复杂的情绪层层蔓延,震惊,懵然,最后是酣畅。
后知后觉的理智终于令她回过神——此局她赌赢了!
清辉皎洁,落在沈煜和白芷的肩头,她看到她的影子与他交叠在一处,再分辨不出谁高谁低,一齐延伸至宫道尽头。
在一众诧异的目光中,白芷精准找到了赵全,他惊惧无措,下巴简直要拉到地上。
她不由得挺直了背脊,心头是难言的畅快。手背一热,她回眸去瞧,自己的手已被沈煜拉起,安放在他的臂弯处。
他面若冰霜,掌心却温热。这是她第一次接触男人的手,而且是仇人,针扎般的刺痛感令她不适,可想到说服他费了这么多力气,白芷便没有抽回手。
“娘娘大可放心倚靠臣,只要您听话,臣如娘娘所求。”
他声音像蛊,她却不敢迷失,悬空的手悄悄狠捏腿侧,以痛觉警醒。她必须时刻清醒,才能不输给宫中诡谲的人心。
赵全明白他再无法拿白芷交差,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焦急央求道:“老祖宗,您可怜可怜奴婢,上面可等着容嫔娘娘承福呐!”
沈煜摇头冷笑:“你好没规矩,咱家怎么发落,你只能听,不能驳。”
赵全吓得一个激灵,额头磕在坚硬的石板上掷地有声,不住求饶着:“求老祖宗开恩!求老祖宗可怜奴婢这次!”
“瞧瞧你这满手的血,可见手上不知轻重,才冒犯了容嫔娘娘。还不拖他下去赐蚀骨刑!”沈煜面上挂笑,又向她解释道,“娘娘,此刑是臣所设,先拔出他的指甲,再用细鞭把手上的筋打断,最后用铁刷反复摩擦,直到皮开肉绽……这双手会慢慢烂掉,可见白骨。”
尚仪监余下的内侍生怕被赵全牵连,纷纷跪地求饶,一时间头触地面的笃笃声乱作一团。
见沈煜不发话,众人只能磕得更狠,头晕眼花亦不敢停下。
不多时,地面上已然血迹斑斑。
沈煜这才终于“嗯”了一声,抬了抬手。众人如得大赦,连忙快步消失在宫道尽头。
白芷初次见识司礼监的手段,着实心惊胆战,若违拗沈煜,只怕下场不会好过赵全,果然还是得赔着十万分的小心,好好顾全自个儿。
她忽觉头脑发昏,原是身子疲累,难以支撑她的思绪。
她自小体弱,在雪地跪了多时,加之失血惊惧,当务之急自然是寻一安身之所,养好满身的伤,才能以备来日。
正想告退,恍然自己真是吓糊涂了,她根本不认识宫里的路。
白芷只能小心请示道:“厂公,我摔破了皮肉,实在疼得厉害,可否请您带我回寝宫安置?”
沈煜闻言,冲她微微一笑:“不成,娘娘还未验完身,臣亲自伺候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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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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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自验身?
白芷笑意消散,她已见识过沈煜的手段,若他存心在验身房对自己做下什么,她必定无力反抗。
风雪已止,难以掩盖赵全挣扎的痕迹,那是违拗沈煜的下场,她在心中盘算对策,不会傻到公然驳他。
“娘娘,请上轿撵。”
沈煜向她递出手,目光犀利,似在审视她为何不肯挪步。
白芷已能看懂几分他的眼神,她始终在悄悄观他,他的言辞,他的神色。这是她磨练出的保命手段,从前用在姑丈身上,如今换成了沈煜。
沈煜还肯亲自扶她,说明他尚有耐心。
寒风兜头而来,白芷狠打了几个喷嚏,心生一计,道:“厂公勿怪,我眼下觉得鼻塞头昏,或许是冻出了风寒……”她又缩成一团连连咳喘,虚弱地说:“白芷一定听话验身,还望厂公放心……”说罢,身子晃了几晃,终于双眸一阖,歪倒在地——装晕。
这手段在姑丈身上百试百灵,自私的人一惯趋利避害,不会冒着沾染病气的危险,理会她。
地上冰凉,冷却不了她的焦躁。白芷竖耳细听,直到沈煜没了动静,才缓了一口气,她期盼着沈煜下令由心腹代劳,旁人忌惮老祖宗,必定不会对她乱来。
一举两得,沈煜何乐不为呢。
忽而,手腕在下一瞬被一把薅起,她生怕被察觉是装晕,只能把惊叫闷在喉中。
温热的触感清晰可辨,那是沈煜的手,原来他不曾停下,而是悄无声息靠了过来。
他的指腹落在了腕处,白芷有些发慌,她唯恐下一刻沈煜会折断她的手臂,惩罚她的“晕厥”。
此念刚起,白芷就觉指腹向下挪了三寸,狠狠一按,她酸痛极了,憋得满脸是泪,只好“醒来”。
“厂公恕罪,我怎地倒在地上了……”她睁开无辜的眸,摆出一副懵然不知的模样。
“娘娘莫惊慌,都门穴催人清醒,臣已为您把了脉,既然未感风寒,还是收起这些小把戏吧。”
这人竟通医理,白芷哑口无言,被他扶起锁在身侧,她只能配合他的动作,提裙迈步,直至挪进轿撵里。
待她坐好,一众人很快到了仪贞门。
身上的伤仍在作痛,白芷提群下轿,动作十分小心,生怕再度滑倒引沈煜不满。
验身房再无旁人跟进,白芷心有余悸地瞧了眼案台,彼时的迷香已不见痕迹,摊开的名册录只记到了她的姓氏出身。
再往下看,竟是各处都要细查,她不觉面色一白。这是要把花朵般的女儿,一层层剥给人家看。
白芷正拢着衣襟,但见沈煜已寻来了量尺,道:“娘娘若肯自己来,臣便不动手了。”
那把尺子被他拿捏在手,贴近她脸颊比划,冷冰冰的,毫无人情味,像衡量一个花瓶的尺寸。
“厂公的吩咐白芷自然遵从,只是外面太冷,我这手脚早僵了,请您容我再暖一暖。”她还是寻了一个借口,身子微颤,是真的冷,亦是真的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