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擅长在我心上插刀子?
周意的语气客气又疏远,低头站在慕青临面前,帽檐挡着脸,谁也不知道她此刻是什么表情,更无从得知她心里的想法,她像个无情的瓦匠,想筑一道墙,把所有和过去有关的人与事全部排除在外。
慕青临站在墙外,忽然就不想忍了。
什么走一步看一步,都他妈扯淡!
就现在这样,还没等她撞烂那堵墙,重新走到周意心里,她就得先把自己折腾死!
可是不忍,她还能怎么办?
刚才只是借着意外抱她一下,她就这么着急地跟她划了清界限……
寂静街头,初升的太阳还没有多少温度。
慕青临紧攥着车钥匙,瞳孔深处被进退两难的矛盾充斥着,最终她只是抬起手,用关节在周意帽檐上碰了一下,低声说:“这里离车站很远,我送你过去。”
她这个反应比当场打周意一巴掌还要令她难过。
为什么不一直生气?
为什么不和前天晚上一样,满身愤怒地质问?
或者干脆冷嘲热讽,说,看啊,离了我,你的生活不过如此。
她应该怎么解气怎么来,而不是这么平静地跟她说一声「我送你」。
这是以前那个会闷着头往她身边闯的周意才配有的待遇,而不是眼前这个只知道躲的周艺。
周意藏在帽檐下的眼睛通红一片,说话时手指无意识掐着关节,“不用了,我知道怎么走。”
周意说完就要走,步子快得跟逃命似的。
慕青临的眼睛被刺痛,在她即将和自己擦肩而过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周意觉得那力道重得要捏断她的骨头。
“周意!”慕青临需要拼命压着呼吸,才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尖锐,“你不是喜欢记人好的性子吗?那就算真不喜欢我了,是不是也该想想我以前对你的好?叫我一声姐,听我一句话,亏你了?!我就那么不值得你惦记?!”
“我不是这个意思!”周意脱口而出,看到慕青临眼底一闪而过的停顿,猛地意识到自己抬头了,慌忙偏头避开,说:“我真的知道怎么走。”
慕青临沉默地看着周意,脑子里全是她布满红丝的眼睛。
半晌,慕青临握在周意腕上的力道松了一些,带着满身疲惫说:“周意,我很累,没精力跟你站大街上掰扯这些有的没的,你要是还有良心,就自己上车,别让我费劲儿请你。”
周意被慕青临握着的手很明显抖了一下,过后慢慢垂下,说:“麻烦你了。”
“……”慕青临心口发木,以前那么热烈的感情,现在就剩下区区一点良心了。
——
车上温度宜人。
周意听到慕青临手机里提示「准备出发,全程19公里……」时,嘴巴动了动,什么都没有说。
一直到进入拥堵路段,车子开始走走停停,才听见慕青临问了句,“你很缺钱?”
周意放空的视线定格在对向车道的洒水车身上,说:“嗯……”
慕青临下一句就想问周意「缺钱为什么不动以前攒的那些」。但凡她这些年动一次卡里的钱,符辉那边就能知道她所处的位置,可是一次都没有,她宁愿穷到出卖体力,把自己变成一个不需要休息的铁人,也不肯让他们发现她的踪迹!
想到这里,慕青临满肚子火气又冒了上来,她一条胳膊搭在车门上,手指撑着额角,另一只手扶着方向盘,侧脸线条绷得很紧。
这份不悦表现到行动上,刹车和油门一个比一个踩得冲。
周意至今不知道慕青临报过警,自然不明白她突然生气的缘由。
对她来说,那张卡之所不能动,不是怕被发现,而是改了名字,换了身份,动不了了。
至于为什么改名字……
是为了躲她。
本质好像没有区别。
周意没发现慕青临的情绪变化,她的脑子本来就很昏,再被三停两走的路况一折磨,不到十分钟就难受地闭上了眼睛。
慕青临余光看到,撑着头的手指无意识抵了一下额角。
沉默几秒,慕青临垂下胳膊,双手扶住方向盘,把老城区这段拥堵的路开得稳稳当当。
上了高架,路况好转。
慕青临酝酿了很久说:“这几年怎么养活自己的?”
周意眼睫轻颤,没有说话。
慕青临久等不到回答,快速偏头看了眼周意。
她双眼紧闭,看似睡着了,呼吸却没有那么平稳,很明显装的。
慕青临想戳穿,记起她昨晚为了保持清醒,毫不留情扇自己巴掌的画面,把话咽了回去,安静片刻,又忍不住补了一句,“我现在是新闻中心副主任,收入还行,房贷去年年尾也还完了,以后不用担心喝西北风。”
如果你真的缺钱,可以向我开口。
最后这句,慕青临没有直接说出来。
如果周意还肯让她靠近,真到没办法的时候她会主动找她,如果不,她的殷勤献得越多不过是让她躲得越远。
慕青临无可奈何地吐了口气,没再去周意那儿给自己找不痛快。
不久,身侧传来浅浅的酣声,周意竟然真的睡着了。
熟睡中周意的侧脸一如记忆里乖巧安静,慕青临很容易就从中找到了一丝久违感,心中疑虑和火气随之消散。
她将车速放得极慢,每一脚刹车都踩得轻不可察,到了目的地也没有叫醒周意,就那么看着,控制不住地想亲她、抱她,想摸一摸亲昵时,她总爱压到自己肩窝里乱蹭的下巴……
这个念头太强烈。
慕青临拇指压着关节摩挲两下,慢慢朝周意侧身过去。
熟睡里的她嘴唇微张,好像就在那儿等着她去亲吻。
慕青临的意识被这个认知招引着,轻贴上去。
一刹那真实又不敢置信的触感让慕青临沉寂五年的心跳在胸腔里野蛮冲撞,满得要炸,却又怕惊醒周意,不敢继续深入,小心得连呼吸都停了下来。
寂静在唇间疯长,顷刻填满了整个车厢。
睡梦里,周意嘴巴抿合,舌尖从唇上自然扫过,连带着慕青临干涩的唇。
慕青临神经震动,波澜涌入眼底。
她希望时间就此停止。
她可以努力说服自己不要理由,不问过去,只求这个失而复得的姑娘安安静静地待在她能看到的地方。或者,可以再大方一点,别总想着和她保持距离。
可惜人的潜意识远比想象之中更为敏感。
周意察觉到压迫感,不舒服地皱了眉,眼皮也动着,像是要醒。
慕青临见此,心里再不舍得也只能退身离开,等她睁开眼睛朝自己看过来时,不着痕迹地掩去情绪,说:“醒了……”
周意刚才睡得沉,意识混,听到慕青临的声音好一会儿才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在哪儿,做了什么,她的眉心蹙了一下又迅速松开,边着急忙慌地摸安全带锁扣边说:“不好意思,耽误你时间了。”
慕青临看着她脸都不敢转过来的避讳模样,跳动心脏再次变得死气沉沉。
她一言不发地伸手过去,帮周意按下锁扣,看到她忙乱的手顿了一下,拉着安全带放回去,说:“谢谢你送我回来。”
语毕,周意转身去开车门。
慕青临靠着不动,等她推开车门,一脚踩实地面,淡声说:“谢谢不是拿嘴说的。赶不赶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