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想做那你朋友里最差的那个。
旧城区的街边人来人往,沿路粗壮的老梧桐还没开始抽芽,静谧晨光从光秃树枝间穿过,给这座城市留下成片的斑驳光影。
周意站在光影里,心脏跳得很不安分,就像微风乍起,吹动了一潭沉水,原本浑浊不堪的水面突然就变得清且涟漪。
周意确定,慕青临当时的原话肯定不是这样。
没这么长。
可是一声「喜欢」的分量还有什么是抵不上的?
所以她没想着再去追究,只是很慢点了一下头,然后磨蹭着问:“没出息也没关系?”
“你一幅图顶我一年工资,这还叫没出息?”慕青临好笑地反问。
“不是指赚钱。”
“那是什么?”
周意抿着唇迟迟不吭声。
过了很久,她说:“没什么。你走吧,我自己打车回店里。”
慕青临微不可察地压眉,过后说:“我送你……”
慕青临话落直接转身,没给周意留拒绝的机会。
回去的路上周意一直偏头看着外面不断后退的街景出神,到车子停住才愣了一下,解开安全带说:“我走了……”
慕青临,“嗯……”
下车之前,慕青临看见周意嘴唇动了下,像是有话要说,她等了等,只等到一声比前几次轻出很多的关门声。
慕青临没有马上离开,打着双闪,从后视镜里看着周意一点一点走远。
她其实知道周意的「没出息」指什么,但她不能说,有些事要周意自己想明白才不会后悔。
就像她说的,红门巷是她自己躲进来的,那要走出去也只能她自己情愿。
“叩叩……”车门忽然被敲响。
慕青临回神降下车窗,问去而复返,正弯腰站在外面的周意,“怎么回来了?”
周意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落了一层想要热烈,却对长夜残留下的静谧依依不舍的阳光。
“你要不要去佛魔睡觉?”周意往慕青临戴着表的腕上瞥了一眼,说:“快十点了。”
慕青临稍怔,笑起来那个瞬间像是一股无形的力量,轻轻一推,就逼得周意眼里那片阳光被迫迈入正午。
“行啊……”她说。
——
唐远舟和杨玲正在佛魔急得团团转,看到两人一前一后进来,拉住周意就问:“有没有人为难你?”
“为难我干嘛?”周意抖了抖外衣,“路畅的事我知道什么说什么,不知道的,谁还能硬往我头上摁?”
唐远舟长出一口气,“那就好……”他提心吊胆一早上,生怕路畅的事牵扯到周意。
“慕青临,这次多亏你了。”唐远舟感激地说。
慕青临,“别,我真没做什么。”
“你再多做点,我们两个就没脸站这儿了。”杨玲接过话上前,“大半夜家里丢人,我们竟然等到警察找上门才发现。”
周意眼神幽幽,“谁丢人了?”
杨玲,“你……”
周意不回头,对站在斜后方的慕青临说:“你先上去,我有点事要理论。”
慕青临憋笑,“别急眼……”
慕青临顶着杨玲夫妻迷惑的眼神上了楼。
脚步声一消失,杨玲和唐远舟立刻异口同声地问:“什么情况?”
周意看两人一眼,低头把下巴蹭进了羽绒服里,“眼瞎啊,带人回家都看不懂。”
杨玲,“懂是懂,没想到这么主动。”
“主动又不犯法。”周意撇嘴。
“我手上那张图基本定稿了,今天不干活。”周意对唐远舟说。
唐远舟毫不犹豫,“没问题……”他巴不得周意天天摆烂,太勤奋的根本不是正常周意。
“行,那你们好好看家,我去上班了。”杨玲说。
两人目送杨玲离开。
周意扭身往回走。
走到一半,步子倏地停住。
“哥……”周意出声。
唐远舟,“嗯?”
周意,“我一直待在红门巷,你觉得好吗?”
唐远舟蹙眉,没想到周意会突然提这种问题。
想了一会儿,唐远舟如实说:“我留在红门巷是因为玲玲,玲玲不走是因为在这里土生土长。你和我们不一样。有机会的话还是出去看看吧。看什么都比坐门廊上,把打架斗殴当热闹看好。”
周意平静地点头,“哦,我知道了。”
“等等……”唐远舟叫住要走的周意,“有个东西给你。”
周意看到唐远舟去了隔壁,很快手里捏着张卡片过来,递给她说:“平安夜那天晚上路畅给你的,你当时喝多掉在了地上,一直没想起来给你。”
周意「嗯」了声,接过卡片直接上楼。
房间里,慕青临已经躺下,呼吸安静绵长,看着像是睡着了。
周意把鞋子脱在门口,轻手轻脚走进来想找个地方坐。
凳子在书桌下面塞着,拉出来肯定会有声音。
床上……她一坐下去,慕青临估计就得醒。
犹豫一会儿,周意盘腿坐在了床边的地毯上。
十点的红门巷还没完全热闹起来,窗边也只有省台办公楼投过来的阴影,衬得房间又阴又冷。
周意拿出那张小小的卡片打开。
上面的字很丑,但一笔一画写得非常认真。
【小九,圣诞快乐。明年这个时候,哥可能就带着妹妹去过新生活了,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回来红门巷。
你千万别想哥,不然哥心里会不好受。
哥这种人不值得谁惦记,哈哈哈。
还有啊,哥知道你不止远舟哥说的小学文凭,有机会一定要回去上学,把人这一辈子该经历的都经历一遍,要不哥死也不会瞑目。】
短短一百来个字,周意读了五六分钟。
她捏着贺卡的手不住颤抖。
路畅好像真的没怨她。
他眼睛里的遗憾和怨恨除了没能去找妹妹,还有可能是因为没看到她有个好将来。
干嘛要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