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二五年的春天,硝烟伴着春雨弥漫在苏州城中,经久未散。少时的白舒晚停学在家,每天与娘亲编织着各种织料,同厨房中静静发酵的春酒一起,等待着父亲回家。
直到那日,大雨漫过青石板,迎来了一位神色匆匆的客人。
“…我记得很清楚,他说,‘我是蔡少将的秘书,奉命前来护送白夫人及小姐返回滇南。’说完,他还拿出了一封信,那封信的落款,正是‘陆军第三军军长蔡骏尧’!”
白艳不自觉攥紧了穆星的手,道:“这么多年,我从不敢忘,因为我实在想弄明白,当初我父亲,他究竟是…如何牺牲的…只是这么多年,我从未打听到这个‘蔡骏尧’究竟是什么人,身在何处。倘若现在这个部长果然真是他…”
“恐怕,正是这位了。他的履历我也有所听闻,当年正是在冯玉祥的第三军手下做事,后来直奉交战时,冯玉祥临阵倒戈…”沉思了一会儿,穆伯父斟酌道:“白小姐,你的父亲…是否叫做白信忠?”
白艳蓦地抬起头,颤声道:“伯父您…认识我父亲?”
沉默了一会儿,穆伯父道:“你父亲,听闻是牺牲在了山海关。那时冯玉祥倒戈,放任奉军直入山海关,势如破竹,白军长…激战至死,毫无退避。当时我还是国会议员,所以对此事有所耳闻。”
“啊…”短短的惊呼后,所有情绪都被白艳掩在了手中,她捂住脸,无法控制地战栗起来。穆星忙揽住她:“晚儿,晚儿…”安慰的话竟无从说起。
“白小姐,你方才说,蔡部长是受你父亲所托而派人来照顾你们母女。而据我了解,当时冯玉祥所率的第三军都返回了北平,没有理由能接到你父亲的托付。所以,你若想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恐怕除了蔡骏尧,没有人能告诉你了。”
哽咽一声,白艳渐渐冷静下来。
她听懂了穆伯父的话外之音,穆家众人也都明白。
穆家要想救穆卿,势必要投靠某一势力,而这些虎狼之中,蔡骏尧背后的黄埔系是最稳妥的选择。但蔡骏尧蛰伏多年,相投无门,这种情况下,还有什么是比旧友相托的遗女更合适的敲门砖?
在场众人都看向了白艳,唯有穆星皱起眉,护住白艳道:“伯父!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谁知道那蔡骏尧还记不记得舒晚这桩事?何况,您方才说他是叛将的手下,和舒晚的父亲立场相悖,万一…”念及白艳,她没有将猜测再说下去。
穆伯父道:“二五年战乱未平,正是鲸吞直系残部,各方势力争夺北平的时候。蔡骏尧在那样关键的时刻派人来照顾白小姐母女,且不论结果如何,至少能看出他对白军长的托付是上心的。”
咬住唇,白艳抬起头看向穆伯父:“伯父,我知道了,需要我做什么?”
穆星急道:“这风险太大…”
“阿璇!”白艳打断了她的话,“试试也无妨,即便他不记得我与我的父亲,也不过是再找一条路来帮大哥罢了。何况又能有什么风险,一个军政部的部长,总不至于和我一个小女子过不去。而且…如果他还记得当年的事,我娘在九泉之下,也终于能安心了罢…”
白艳决心已定,穆星思前想后,事情关涉到白艳的父亲,她到底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一切只能听穆伯父吩咐。
而穆伯父在打过几个电话后,很快便有了计划:由白艳亲笔写就书信一封,只写白艳自己的事而不提穆家半分,由穆伯父找关系将书信送上。届时蔡部长若愿意相见,自然有办法了解到白艳的现状,那就能与穆家牵扯上,一切便有了办法。倘若不见,那只能再另寻门路罢了。
穆伯父做决定时,同在书房的还有穆家几位长辈。听罢计划,穆夫人几番踌躇,终于还是道:“倘若…这条路行得通,最后救出了卿儿,那算上此前阿璇的一次,咱们家可是欠了白小姐两条性命!我们能拿什么还?”
沉默一会儿,穆益谦问:“你的意思,是怕白小姐以此为要挟,逼迫我们同意她与阿璇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