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彧馨抱着女儿痛哭失声:“你可算回来了,可算回来了!我还说让你哥给你写信,看看到底怎么着,结果这就回来了!我这跟做梦一样啊!”
林望舒也哭了。
她哭的不是那云南农场的七年,哭的是她后来这煎熬的十几年,哭的是妈妈跟前被娇宠着的女儿在人家大宅门里历练成了低眉顺眼的儿媳妇,哭的是家里那种种的苦楚!
以前的她,不敢在关彧馨跟前哭,她还得帮衬着妈妈执掌起这个家,但是现在,她回来了,可以像一个小女儿一样撒娇,她的娘家还在,爸爸和哥哥们还在,他们疼爱她也包容她。
林望舒放声大哭,痛痛快快。
这边哭着时,大杂院里各家各户都听到动静,从窗子里往外看,有的眼尖,认出来是林望舒,都七嘴八舌地说起来,很快林望舒爸爸也出来了。
林望舒一双泪眼看过去,爸爸现在也就是五十多岁,鬓边头发半黑半百的,看着竟然还算年轻,她眼泪又忍不住往下落。
她哪想到,这辈子,她还能看到已经去世的爸爸啊!
林大靖看着女儿,也是禁不住抹眼泪。
他是老实巴交的人,家里三个孩子就那么一个女儿,当然心疼女儿,最近各地知青陆续有回来的了,他总惦记着这个事,时不时跑去知青办打听,可打听不到消息,偏偏林望舒自从上封信后,一直没来信,他晚上都睡不踏实。
现在好了,可算是回来了。
哭了一番,林望舒被让进了屋,大杂院里左邻右舍也跟着过来林家,寒暄着说话。
隔壁胡婶儿看着林望舒只叹气:“瞧瞧这孩子,在外面可吃了苦,这是遭了什么罪!”
其它邻居也都七嘴八舌地问起来,也有的看着林望舒,叹气说:“想当初咱们望舒可是咱们胡同数一数二的,出去一趟可倒好,都成什么样了,赶明儿让你妈去菜市口买几件新衣裳穿上,打扮打扮吧。”
其它人一听,自然是赞同:“那可不是,老大不小了,我记得望舒得二十一了吧,商量好了吗,什么时候过门?”
旁边的人便道:“望舒那对象可是好人家,望舒也是有福气。”
更有人已经开始问了:“你那对象怎么没跟着你过来?什么时候来看?”
林望舒:“谁知道呢再说吧。”
别人见她这样,明显是不想提,也就开始打圆场,又说起别的事:“隔壁胡同那个王家的闺女,去了湖北插队,结果在当地结婚了,这下子可算是结合了,回不来了!你找了一个好婆家,回头小轿车一拉,就把你拉四合院过好日子去了。”
等到大杂院里大家伙都陆续回去了,关上门后,也到了一家子说话的时候了。
关彧馨拉着她的手,仔细看了一番,看她手粗了,看她身上那衣裳,眼泪差点又落下来:“这遭的什么罪啊!”
乍一看就是农民进城了!
林望舒却惦记起来两个哥哥了:“我大哥呢?二哥还没回来吧?”
林望舒的两个哥哥,大哥林观海今年二十六了,十几岁跟着人家学厨,手艺扎实,现在在国营饭店里当厨子,现在正准备着要结婚。
二哥林听轩二十三,现在应该回来了?
关彧馨听她提起儿子,也是笑了:“这也算是好事成双了,你哥受单位器重,才涨了工资,一个月能有九十多块了,这不,去天津开烹饪技术交流会议了,估计得过几天回来,你大哥这眼看着就要结婚了,现在正攒着要做家具呢!”
提起林听轩,她看看外面,见没什么人,这才走进里屋,拉开帘子:“出来吧。”
林望舒疑惑掉看着,就见帘子后头,一个大概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出来了。
小姑娘眉眼齐整,乌溜溜的黑头发,剪着刘海,扎着两个辫子,衣服一看就是自己妈妈衣服改的,多少有些不伦不类。
她看到林望舒,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小声叫姐。
林望舒一下子便笑了,原来自己二哥已经回来了。
他那二哥,销户送到乡下后,那性子万年不改,因为看不惯一些事,惹了麻烦,自个儿跑出来了,他下乡支队的人就要抓他,给告到了北京。
他也不敢回来,就到处乱躲,这是去年的事,赶上去年事儿多,到处都乱糟糟的,谁管谁呢,他摸打滚爬,连要饭再捡垃圾,偷钻人家货车里,终于跑到了河北。
到了河北后,恰好救了一姑娘,那姑娘本来是北京人,打小儿被拐到了唐山,唐山大地震养父母也没了,自己跑出来,结果又被人贩子给拐了。
他哥哥救了这姑娘后,算是遇到一烫手山芋,也不知道给她搁哪儿,最后带回家了。
那姑娘就是眼前的宁苹了。
宁苹其实已经十七岁了,只不过营养不良,发育得晚,才显得特别小,她当然没地儿去,就只好在他们家养着。养了一年半载,赶上政策好,林家帮她找到了爸妈原来的单位,给她落实了户口,出去上班住宿舍,这才离开他们家。
宁苹是好人,但命不好,后来男人因为偷鸡摸狗骂街,得罪领导被开除了,没什么收入,都是她一个人支撑着家,可她日子再难,二哥出事后,她还是时不时去探监,包了饺子带过去给自己二哥,也会过来帮衬着照顾孩子,帮了不少忙。
林望舒心里对宁苹感激得很,她也多少猜到过,其实宁苹一直惦记着自己哥哥的,只是哥哥那个人,就是一纯爷们,年轻时候哪有这心思,加上宁苹年纪小,他也没往那里想。
宁苹自己一个年轻姑娘,没人做主,当然更不好意思提,就这么错过了。
如今看到宁苹,她真是感慨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