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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齐刷刷地看着进来的梅兰, 动作一致,目光整齐,还透着些还在故事里的失神。摄影大哥口才太好了, 一段闲聊般的讲述, 却让在座的众人都像经历了大梦一场。
梅兰眉间有些许倦意, 她这段时间一直很忙, 几乎没多少休息时间。就在刚刚,她还在跟人确定一条宣传行程。
这部电影, 她花了大量的心血,事无大小,全部亲力亲为,不放心交给别人去做。
察觉会议室里的奇怪氛围,梅兰面上倦意未消,视线狐疑地在室内众人面上环视一圈, 问:“怎么了?”
她声音不大,但在这安静的空间里却显得格外清晰。大家醒过来了,望向梅兰的表情充满景仰,仿佛仰望第一次见到的伟大人物。
好几个人一起讲话,想把刚刚他们聊的事说给梅兰听, 但因为声音太多, 反倒杂七杂八地听不清他们在讲什么, 最后还是摄影大哥解释:“我跟他们讲了些以前的事。”
“以前的事。”梅兰抓住了这几个字, 目光再度在众人脸上扫过,轻声发问,“哪个以前?”
宁稚觉得, 虽然刚刚大家都听得很入迷,但她一定是最入迷的那个。梅导进来时, 她甚至有种故事里的人从故事里走出来的错觉。
而此时她更是盯着梅兰,不放过她的每个表情变换。
宁稚察觉,梅导的神色变得认真,她的眼睛在听到”以前的事“这四个字时,像隐匿了一条缓慢流淌的河,她随时都会在河里沉没。
摄影大哥有些不好意思,虽然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但背后议论人家总归有些尴尬,他简单回答:“就是你刚入行那会儿,说你像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一晃就过去好多年了。”
宁稚的目光又移到梅兰脸上。
梅兰听到这个回答,神色微不可见地顿了一下,宁稚察觉她眼底那条流淌的河消失了,变回平日里沉着镇定的模样。
她淡淡地笑,说:“是挺久了。”
宁稚有些无措,她总觉得梅导的兴致突然降落至谷底,摄影大哥的回答并不是她想听到的。她发问的时候,预设了一个她想要的答案。
但宁稚对梅兰缺乏了解,想不出还有哪个“以前”让她这样想从旁人口中听到。
梅兰已经走到了发言台前,开始了今天的正题。众人也都收拾了八卦的心思,开始开会。
只有宁稚还在自顾自地想着什么。
沈宜之在边上看着,宁稚留神观察别人的时候,她的视线全放在宁稚身上。
她提醒道:“别想了。”
宁稚回过神,正想问,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沈宜之又道:”专心点。“
宁稚这才意识到会议开始了。她忙坐端正,像个课堂上认真听讲的小学生。但没认真多久,她的注意力又分散了。
这回倒不是再探究梅兰,她有些兴奋地压低声,凑到沈宜之耳边说:“我们下午录完综艺就要去x市了,我有看过旅行攻略,那边的海,特别蓝。”
x市是个滨海城市,旅游业发达,景色非常怡人,这一趟去,也是录一个旅行类节目,宁稚早两天就想着要跟沈宜之偷偷溜出去玩。
沈宜之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宁稚这会儿不太明白沈宜之这一眼是什么意思,纳闷地想要问个明白,梅兰讲完了,走下来跟沈宜之说事,宁稚只好咽下疑问。
但没几天,她就弄清沈宜之那一眼的意思了。
根本没有空!
宣传一开始,就进入了连轴转模式,节奏快得让人觉得不真实。每去一个地方,都像猪八戒吃人参果,还没尝出滋味,就要奔赴下一个城市。
她想象中的跟沈宜之一起偷溜出去玩不过是一个过于乐观的想法,事实上,完全没时间。
这让宁稚有些沮丧,但这点沮丧并没有持续得太久,因为她现在每天都可以看到沈宜之。
这对两个忙碌的人来说太难得了。她们白天在一起工作,晚上下了工,她都会跑去跟沈宜之一起睡,单单这一点就让她特别开心。
可惜开心的日子过了没几天,她就遇到了阻挠,经纪人江鹏知道她每天晚上都跑去找沈宜之后,要她安分点,别乱跑。
宁稚当然是不会听的,她们好不容易行程一致,等过了这段时间,就又要见不到面了,她怎么可能会妥协。
宁稚这几天已经养成习惯了,一回到酒店就去浴室洗漱,然后穿上她的小玫瑰睡衣去找沈宜之。
今天也不会例外。
她把江鹏当做不存在,催促羊羊:“别管他,你去外面看看有没有人。”
羊羊的手机开了外放,手机那头的江鹏:“……”
自从知道宁稚恋爱,他就没闲下来过,每天还心惊胆战,生怕在热搜上看到宁稚恋情曝光的词条。
他这阵子跟公关组的同事加了不少班,做了不少方案,试图提前做好恋情曝光预案,以免到时候手忙脚乱。
这个点他刚出公司,打电话过来问问电影的宣传跑得怎么样了,才知道宁稚每天晚上都去找沈宜之。
他想到这些时日的胆战心惊,这些日子加的班,气就不打一处来,让她不许去。
“你们每天都一起,又不是见不到,晚上就别去了,万一被拍到怎么办?”他捏捏眉心,语气无奈。
宁稚不听:“所以先让羊羊出去看看,确定外面没人我再去。”
“千防万防,私生和狗仔难防。”江鹏语重心长,声音缓慢,却很坚决,“你忘了上次被私生跟踪到电影院的事了?因为你把她们送进了警察局,她们脱粉以后把你跟沈宜之去电影院的照片放了出去,一次还能说是关系好,要是又有娱记或者私生在外面蹲点,拍到你半夜跑去沈宜之的房间,你说会怎么样?”
宁稚听他说这么长一串,心知是说服不了他了,决定不再跟他多费口舌,等挂了电话她偷偷去。
江鹏对自己带的艺人哪儿能不了解,见她一声不吭,立即意识到她在想什么,话音一转,跟羊羊说:“你今晚看着点,别让她乱跑。”
羊羊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但她也觉得宁稚这样每晚去找沈宜之过夜确实容易出事,便点头答应下来:“好。”
宁稚震惊,不敢相信羊羊竟然不帮她:“你怎么这样?”
羊羊对她露出一个爱莫能助的微笑。
宁稚皱眉,满脸不悦,感觉被他们两个联合起来欺负了,她正要再开口,门被敲响了。
她们在卧室里,敲门的声音从外间传进来,并不大。会在这个时间来找宁稚的只有一个人,羊羊看向宁稚。
宁稚早就得意起来了,一改刚刚被欺负的憋屈模样,冲她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去开门,又把她的手机拿了过来。
羊羊无法,只好去开门
江鹏听不见敲门声,只听到有脚步声响起,忙问:“阿稚,你不会又要先斩后奏吧?”
羊羊很快带着沈宜之进来。
沈宜之外面罩了件大衣,长发披着,整个人仿佛还笼罩着一层水汽,是刚洗完就直接过来的。宁稚的笑容已经遮掩不住了,她看着沈宜之,口中慢腾腾地回答江鹏:“我怎么先斩后奏了?”
江鹏暗自警惕,他听到这边又是一阵脚步声,怀疑道:“你是不是已经出门去找沈宜之了?”
羊羊捂脸,不忍心听了。
沈宜之看看宁稚,宁稚冲她摇头,一幅没玩够的样子,沈宜之脸上浮现笑意,有些无奈。
江鹏见宁稚还是没说话,以为她不高兴了,便软下语气,跟她打起了感情牌:“我知道你们刚交往,肯定一刻也不想分开,可你想想,你走到这一步不容易,黑子天天在网上带节奏,对家也盯着你,这个时候更加要小心,不能有一步行差踏错。现在不是曝光的时候,你也不想一个不小心,闹得不可收拾吧?”
江鹏知道宁稚吃软不吃硬,她对她自己的事总有些随性,但对身边人,却不愿意有丝毫亏欠,便很是可怜地道:“我好几个晚上没睡好,公关组的同事也是,大家都很担心,要是这会儿出什么岔子,苏总是不会对你怎么样,对我们可不会客气,说不定会把我们都辞退。”
羊羊本来已经替江鹏尴尬地脚趾抓地了,听他这么说,颇有些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宁稚。
宁稚的笑容渐渐消失,皱紧了眉。
沈宜之见此,走到她身边,握住她揉搓着衣角的手,温和出声:“江先生。”
手机那头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羊羊的脚趾重新开始抓地,宁稚也恢复了点笑意。
江鹏艰难地开口:“沈老师,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的声音干涩磕绊,不知多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能劝宁稚,却不敢在这件事上对沈宜之多说什么。
沈宜之安慰他:“没关系,我知道。宁稚也理解你的好意,别在意。”
她说着,转头看了看宁稚,宁稚抿了抿唇,没出声反驳。
本来是想恶作剧看江鹏尴尬的,结果反倒让她歉疚起来。羊羊一走,宁稚有一肚子话想说,可话到嘴边,又觉得很没意思,只低低说了声:“我们睡觉吧。”
沈宜之看了看宁稚绷得紧紧的脸,先去把大衣脱了挂起来,然后回床边。
墨绿色的丝绸睡裙在她身上,显得她端庄温婉,又有种别样的矜贵。
“怎么板着脸,不高兴了?”她站在床边,低头看已经躺在床上的宁稚。
宁稚用被子捂住脸,声音闷闷的:“没有。”
“哦……那就是,”沈宜之微微停顿,接着说,“今晚不想跟我睡,那我走了。”
都没等她转身,宁稚急忙掀开被子,拉住她的手腕,满脸的紧张,怕她真的走了,结果,却看到沈宜之眼中满满的笑意。
这下,宁稚哪里还不知道她在吓唬她,手一用力,将沈宜之按在床上吻她。
宁稚很喜欢接吻,这几天总是这样,拥抱她吻她,有时是像现在这样霸道地将她扑倒,有时也会闭上眼睛向她暗示,相同的是每回都认真而珍重,让她觉得待在宁宁心里最珍贵的位置上。
沈宜之抚摸她的头发,直到分开,才睁开眼睛。她看到宁稚的眼睛氤氲迷离,呼吸也比平时重,胸口上下地起伏着。
察觉她的目光,宁稚忙从她身上下来,退到自己的那半边床上,脸红得很厉害,大概也很烫,因为刚接完吻的双唇居然是干燥的。
沈宜之是成年人,怎么会不懂,但她有点坏,躺到宁稚身边,若无其事地说:“宁宁,你的身体很烫。”
宁稚的脸顿时红得更厉害,还很窘迫。
沈宜之想说,可以的,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又觉得今晚不是好时机,便只说:“嗯,耳朵也红了。”
宁稚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的耳朵,突然反应过来她在戏弄她。
“你真讨厌。”她低声说,可语气却更像是在说“喜欢你”。
这些天虽然每天都在一起,但因为行程排得紧,去哪里都被许多人围绕着,她们想要好好说说话,还是得等睡前,只有她们两个的时候。
这么一想,宁稚就对江鹏更不满了,她向沈宜之倾诉道:“江鹏最喜欢用这招了,装可怜,其实公司哪有这么容易解雇他们。”
她对他的心思一清二楚,却还是会心软。沈宜之看着她愤愤地控诉她的经纪人,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软得一塌糊涂。
“何况,这一年,他们赚得也不少。”宁稚又道。
沈宜之笑:“你还知道他们赚得多?”
宁稚嗯了一声:“我又不傻,圈里的大致情况我都知道,光我每次给他们开的奖金,都是很大一笔了。”
沈宜之觉得有些新奇,因为宁稚平时看起来没什么金钱的概念。她之前密切关注她,知道她会赚钱后,拿到的钱都给奶奶存着,自己没什么大花销,出道以来最大的愿望,大概是攒一间大房子,接奶奶一起住。
她以为她不太了解这方面的事,没想到她很清楚。
沈宜之顺着她的话:“是他太不知足了。”
宁稚点点头,过了片刻,她叹了口气,显得很老沉地说:“也不是吧,我理解他的担心的,真曝光了,他肯定是最焦头烂额的一个。可是平时我也很小心啊,这次是我们难得行程一致,当然想待一起,他还不许我去找你,是不是太苛刻了?”
她说着老沉的话,表情也严肃,只是说到后面,还是没忍住鼓了鼓脸。
沈宜之也没忍住,伸手戳了下她鼓起的脸颊,软软的,触感很好。
宁稚愣了下,反应过来后,不高兴了:“我在认真跟你说话,你有好好听吗?”
“有,我在好好听你说。”沈宜之忍着笑。
宁稚还是不满意,嘀嘀咕咕的:“看不出哪里在好好听。”然后,她又说,“还好你来了,不然我今晚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去找你,但是你怎么会过来,不都是我去找你的吗?”
沈宜之抚摸她的脸庞:“我想见你,就过来了。”
宁稚唇角弯起,她想到沈宜之进来后江鹏的反应,笑意更深,叹息般道:“沈宜之,你真厉害,我以后躲你后面,江鹏就不敢说我了。”
沈宜之柔声道:“好。”
宁稚又想到她们刚刚接吻后她那么窘迫,沈宜之却纹丝不动,不太平衡:“你也很从容,你都不会有慌张的时候吗?”
她说话,睡意就上来了,眼皮沉得睁不开。
“有啊。”沈宜之道,“我也有很多应付不来的时候。”
她说完话,好一阵没听到宁稚搭腔,仔细一看,宁稚温热柔软的脸颊贴着她的手心,呼吸平稳而恬静,已经睡熟了。
沈宜之不由笑了笑,静静地凝视她良久,在心里说,担心你不喜欢我的时候,我都很害怕。
她伸手关了灯,进入有宁稚的梦乡。
后面的行程江鹏再也没联系过她。宁稚觉得他心理严重受创,多半不会再对她的私事发表意见了。
跟沈宜之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很快乐,时间流逝得也格外快。
首映礼前的最后一天,她们还在一座陌生城市宣传。
晚上录完节目已经是凌晨,保姆车在大街上疾驰而过,宁稚贴在车窗上看这座从未来过的城市的夜景,看到了街边的广告牌已经换上了电影宣传海报,远远的,直到看不见的路尽头全都是,高高地竖立,仿佛遍布整个城市。
不知道梅导怎么想的,所有的官方海报都是双人,仿佛池生和阮茵梦始终不曾分离。
这幅也不例外。
宁稚看得目不转睛,她知道那是池生和阮茵梦,可那海报上的她们那么登对,她不免想到她跟沈宜之。
她跟沈宜之连正正经经的合照都没拍几张,却已经借着角色,在世人面前成双成对,如同佳偶天成。
她拉了拉边上的沈宜之,让她一起看,沈宜之看了会儿,忽然说:“像不像私奔?”
宁稚觉得这个形容很心动,可又不知道是怎么联想到私奔的,想了会儿,呆呆地问:“被贴满照片,全城通缉吗?”
沈宜之无言以对,不想理她了。宁稚见不得她不理她,双手抓住她的衣袖,急切追问:“我没明白,你告诉我。”
这种只可意会的东西要怎么讲明白,最后沈宜之趁着没人注意,吻了下这个榆木疙瘩的额头,成功转移她的注意力。
首映礼当日,她们中午下的飞机,抵达电影院时,距离放映开始还有两个小时。
大家都很紧张,也很忐忑,忙了大半年,这一刻终于要来了。
一部分人趁着还有时间,出去吃点东西,剩下的都留在主办方准备的休息室。
宁稚本来没有太过紧张,到了这个时候也不免想起为这部电影所做的努力,她曾放弃抵抗,任由自己沉沦在这个故事里。
她还想到故事本身,这个故事如果不能成功,就太可惜。
宁稚一紧张,就想找些事情做,她拿出团队一早帮她准备好的提问单嘀嘀咕咕地背。
提问单是团队帮她拟的映后见面会常问到的问题,回答都是她自己写的。
她要在个人层面上做到尽善尽美。
宣发组的小姐姐见她这么焦虑,安慰说,没关系的,映后见面会的问题不会太奇怪的,很好答。
宁稚也没听,准备周全点总是好的。
造型师过来给她们做了造型。见还有时间,宁稚要沈宜之给她抽背。
梅兰从外面进来,手里提着一盒咖啡,众人一哄而上,每个人都拿了一杯。
看到宁稚还在为映后见面会的问答流程做准备,梅兰笑了笑:“宁稚要不要来一杯提提神?”
自从听摄影大哥讲过梅导以前的事以后,宁稚现在每次看到她,都有点好奇,她说了谢谢梅导,走过去拿咖啡的时候,闻到梅兰身上很重的烟味,和萧瑟的寒意。
是在外边待了很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