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悦珠宝坊”,待客茶几的花瓶内摆了几支玫瑰花形状的棒棒糖。
花瓣薄如蝉翼,晶莹剔透的样子仿佛琉璃雕刻而成的工艺品。除了造型精致,花朵颜色晕染得也十分巧妙。它在阳光的照射下流转出动人的虹光,令人想到雨后的彩虹。
方景澄慵懒地靠在沙发上,把玩着手里的花朵看得入迷,和坐在茶几另一侧的女人抱怨说:
“为什么你总是喜欢买点奇奇怪怪的东西?”
“像兔子糖、星球糖、水晶糖,这么漂亮不会舍不得吃么?”
女性回以灿烂的笑容,解释说:
“完全不会!你知道‘可爱侵略性’这种理论么?”
“人类看到可爱的东西时,大脑积极情绪的区域就会被,大家嚷嚷着‘可爱死了、可爱死了’,忍不住就会做出‘捏一捏、咬一口’之类的攻击行为。”
“可爱造型的糖果当然也更容易入口啦!”
看着她兴高采烈的模样,方景澄嗤笑了一声:
“嗯——真可怕,像我这种绅士可没有这么极端的想法。我可是很温柔的。”
不过女人的解释也不无道理。
这朵玫瑰实在很可爱。
如果只是普通摆件,他还能仅仅维持在把玩欣赏层面,但知道她是糖果后,总忍不住想要尝尝她的味道。
感觉一不小心就会咬碎她。
方景澄小心地垂下头,用嘴唇贴了贴她流光溢彩的花瓣。
不知不觉中,时针已经走到约定的时间。清冷的玫瑰香气先于门扉上的风铃声闯入工坊。
方景澄笑着朝他们抬起眼睛,说:
“呦,箐姐姐,带老公来了呀。”
作者有话说:
? 二十五章
在来到珠宝坊前, 周箐的心情远没有方景澄这般轻松。
周箐和“林轩”牵手走在路上。听闻林承德事迹后,她凝望着男人的背影,只觉得难以言喻的愤怒不断涌上心头。
这年头就连林承德这么一个吃软饭的男人都能出轨?
而他的儿子, 一个背叛她不下两回的男人, 居然在她面前指责父亲不尽职责,说什么“自己不喜欢出轨这种事”?
该死,别开玩笑了……他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她死死地盯着“林轩”的后脑勺,比起欣喜“未婚夫”三观正直,反倒更想往他心口狠狠扎上几刀, 因此握住“林轩”的手掌也不自觉使上了几分力气。
“林轩”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怎么了?你生气了?”祂侧脸看向身后的周箐, 表情非常无辜。思索片刻,男人如是抚慰道:“没事的,箐箐,我不会像我父亲一样。”
借由两人身体的遮掩, 祂被握住的地方悄悄变形。虽然表面看起来还是男性的手掌, 但实际早就软化成了肉色的触足,绵软之余不乏柔韧, 捏起来异常解压。
放松点, 周箐, 别忘记你要做的事情。
先把祂当成小狗吧。
你不能因为小狗还没有做的事情就指责祂。正相反, 你得给祂做好的事正反馈才行。
周箐在心里这样催眠自己,她深深吸了两口气,顺势把自己从负面情绪中拔出。
像对待什么珍贵的宝物似的,她用双手托起祂变形的手掌, 将它放在胸前, 轻轻地揉了又揉。
接着, 周箐抬起头。
她专注地看着男人, 以可怜的语气寻求谅解,说:“弄疼你了么?对不起,我只是突然有点紧张……毕竟我也是女性,很容易共情到妈妈,想这种事发生在我面前,就难受到不行。”
“林轩”歪了歪脑袋:
“这点事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我希望你能高兴起来。”
祂终于体会了一把正常的未婚夫待遇。
当周箐向祂吹气时,祂的触手就像被春风吹拂的积雪,毫无抵抗之力地化为柔柔一潭春水。祂得努力聚集精神,才能避免它们从周箐手心淌下去。
周箐看得眼皮直跳,忍不住在心里抱怨祂缺乏怪物时刻伪装的基本素养。
作为公司内有名的海归富二代,方景澄口中的发小自然也是个小富豪。
她的个人工作室“心悦珠宝坊”位于c市有名的历史文化街,由私人住宅改造而成,位置僻静,据说只接受熟客预约。
从停车场到珠宝坊要经过一条弄堂小道。狭长幽暗的街道两边是青瓦白砖、木栅花窗的老式民宅,置身此处仿佛一下回转了百年岁月。
游客都在喧闹的临江主干道,或茶楼听曲品戏,或漫步文艺书店和看店小猫合影留念,鲜有人路过此处。
周箐主动贴近“林轩”的胸膛。保险起见,她用身体盖住祂变形的触手。
“高兴起来么?不行,我做不到。”
“我太没有安全感了,一个人根本没法从害怕里走出来。”
她如是诉说脆弱,仰视怪物英俊的面庞,继续前行,一步一步、缓慢又不容拒绝地把祂推向弄堂的青石墙壁。
“林轩”的后背贴住了石砖,苍翠的爬山虎在祂背后肆意攀爬,宛若一张扭曲的蛛网。
而周箐乖巧地趴进祂怀中,她用柔软的面颊轻蹭祂挂着汗珠的脖颈,像是纯洁的羔羊主动亲吻屠夫染血的手指,天真地以为那是甜美的树莓果酱:
“只有你能帮我。我需要你……”
“爸妈终于走了,这里没有人。所以亲亲我好么?只要一下,我就会好上很多。”
无人的小巷潮湿阴冷,但怪物的身体却是火热的。周箐贴住祂凸起的喉结,撒娇道:
“你会帮帮我吧?”
无需回答,祂捧起未婚妻的脸颊,用实际行动代为回答。
周箐如愿咬住了祂尖尖的舌尖。
流星雨降落的当晚,方景澄就在最佳观星点之一的“摘星崖”采风。而次日新闻报道提及,同去夜爬的大学生社团因路线规划失败,迷失山林,调查队彻夜搜查还没给出遇难人员清单。这次事故来得如此凑巧,周箐很难不联想到怪物附身杀人。
去超市之前,她在接吻时无意咬破了“林轩”的嘴唇。那滴血液成了她爆发力量反杀“鼹鼠”的关键因素之一。
很难说方景澄介绍的工坊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求人不如求己,她最好在推开那扇门之前,多自己上一层保险。
“林轩”没有拒绝她的小小索求。
男人热情地迎接这个等待了一个上午的亲吻,祂搂住她瘦弱的脊背,像是干渴的土地拥抱坠落的雨水。
很难分清谁才是渴|求更多的一方。
甜美的滋味在周箐口中蔓延,力量流向四肢百骸,使她感到无比满足。
周箐并不贪心,血液到手,便温柔地舔过祂的伤口,将头颅向后撤去,准备结束这次亲昵。
但“林轩”还在追逐她的嘴唇,她不得不将手指挡在祂面前,细细抚摸着男人的唇瓣,安抚道:
“马上就是约定的点了,别忘了我们的目的。他们今晚会住酒店,我们有的是时间……”
祂抬眼看向她,幽暗的黑眸浮现出点点不详的锈红,全神贯注的表情似乎要将恋人吞之入腹。
与死神在悬崖共舞的感觉令人心跳不已,周箐抚摸祂的动作越发缱绻:
“我知道的,你陪着我都没法好好吃饭,现在一定很难受。”
“不过相信你也注意到了,方景澄去了流星降落的地方。祂或许能缓解你的饥饿。”
她的能力仅限于自保,危急时刻想要反击还是得调动“林轩”的积极性。
男人舔了舔周箐的手指,在她皮肤上留下一个浅浅的牙印。接着,祂转动脖颈,将脸颊贴进周箐的掌心。
“林轩”温驯地眯起眼睛,询问道:“如果是人呢?”
“那就算了。不像没怎么接触过的陌生人。他或许和家人说了要带我看首饰,这样突然失踪容易引人怀疑。”
“我们可以马上回家,吃我给你买的牛肉,可以拜托你稍微忍耐一会儿么?”
吃人的难题终于摆上台面。周箐希望用普通普通食用肉满足祂的胃口,如果这都可以商量,那她的安全也能进一步得到保障。
“林轩”答应的很干脆:“我没问题。”
“如果你不想让我吃人,那我吃牛肉也可以填饱肚子,我都听你的。”
周箐不能确定祂说的是实话,还是用来麻痹她警惕的谎言。自那晚后,她通过亲密关系好不容易构建的信任感就碎成了一地。
这都是一时的,没必要纠结怪物的真心。
她用力眨了一下眼睛,笑道:
“谢谢你考虑我丽嘉的心情。”
“说起怪物和人,你想起除了‘信息素’以外的辨别方法了?”
妻子求知若渴的眼神激起了“林轩”的表现欲。祂侧脸亲了亲周箐的手心,牵起她的手腕,示意她抚摸自己的下巴:
“你原来说过‘新长出来的胡子太扎了,会刮疼你吧?’。”
青年男人的下颌像是雨后的草地,一晚过后就会生出许许多多粗粝的胡渣。但周箐手下一小片皮肤光洁细腻得像是女孩。
“像这样留长一点,你又觉得不够好看。”
随“林轩”语音落下,祂的皮肤生出许多细小的触须。它们在空气中逐渐变硬变黑,伪装成胡子的形态。
男人的长相的确不适合留胡子的造型,“林轩”稍作演示,就把它收了回去:
“这都是可以灵活变换的东西,只切下来一点识破他的伪装。我会看好他的,你就放心挑选戒指吧。”
……
“心悦珠宝坊”是座经典老式民宅,过了饰有朱红牌匾的青瓦屋檐,能看见摆有各式盆景绿植的小花园。
两株淡粉的月季花于门前开的正旺,敞开的木门间挂着一片轻薄的纱帘,用来隔绝午后灼人
的日光。
周箐拂开那片湖绿色的纱帘。她在“叮铃”的铃声后,撞进一片钴蓝色的海洋中。
方景澄对她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作者有话说:
? 二十六章
方景澄还是那副花枝招展的样子, 自手肘到手腕的位置装饰着繁琐的刺青图案,一头漂亮的银色短发熠熠生辉,蓝色的美瞳在日光的照耀下, 清透得像是贝加尔结冰的湖面。
周箐自上而下仔细打量了方景澄一番, 试图找到怪物伪装的痕迹。
“休息日出门麻烦你了,景澄。”
不像“林轩”有瞬息间取人毛发的速度,周箐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方景澄再怎么说都是她共事许久的同事,她尝试用观察生活习惯这种简单的办法辨认他,。
可青年将交叠的双手搭在岔开的双腿之间, 姿势散漫又自然, 笑盈盈的模样看起来和平时并无他样,粗粗一眼根本挑不出毛病。
行吧。
除了“林轩”,怪物各个都是模仿大师。
为了掩饰视线,周箐点了点自己的耳垂, 随口补了一句夸奖, 说:
“你今天的耳坠很漂亮。”
闻言方景澄笑意更深几分:“不麻烦哦,我今天也要给心如拍照片。”
他坐直了身体, 模仿着周箐的动作摸向耳垂, 解释说:
“你说这个耳坠么?这就是今天要拍的新款。箐姐喜欢的话也可以试试哦。”
那是一枚泪滴状的宝石, 它被悬挂在细细的银链上, 梦幻的蓝色偏光和方景澄的眼眸相得益彰。
“……蓝色一定很衬你吧。”
为脑内联想的画面心动不已,男人愉快地眯起了眼睛。他摩挲着宝石光滑的表面,似乎打算直接将耳坠取下,递给眼前的周箐。
虽然很漂亮, 但那可是银针款耳坠。
难道要把被方景澄体温浸透的银针推进她的耳肉么?
洁癖的周箐打心底拒绝这种亲密的分享。
“我就算了。”
她摇摇脑袋向后退去, 和热情的方景澄拉开一段距离。
于此同时, 作为保镖“林轩”非常尽职地站了出来。他挡在妻子身前, 用身体隔绝了方景澄的目光:
“谢谢你的好意,我们今天是来看订婚戒指的。第一次见面你好,我是周箐的老公林轩。”
方景澄这才正眼看向同行的“林轩”。
他对这位互联网公司的大忙人认知有限,仅限于朋友圈的背影杀手,现在看来男人正脸英俊,身材挺拔,的确有几分吸引女人的资本。
方景澄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林轩”搂在周箐肩侧的手指,轻轻摆动手掌作为回应,语气非常真诚:
“久仰久仰,我是箐姐姐的后辈,她在工作上很照顾我。听说你们要结婚了,我也想献上一份祝福。”
“放心吧,我和心悦说过,都是朋友的熟人价。人生重要的婚礼仪式,新娘该不会只有戒指这一个首饰吧?”
说罢青年欲言又止地瞄了周箐一眼,好像在为她的待遇感到不平,用眼神表达“我在婚前帮你试试老公够不够大方呢!”。
“林轩”眼神暗了下来。
祂放在周箐掌心的手指蠢蠢欲动,比起摘掉方景澄的头发,更想摸摸他不怀好意的脑袋。
周箐倒是对“林轩”的护卫行为很满意。有祂挡在方景澄面前,就算两人发生点冲突,她也很安全。
不过她还不需铱嬅要借助旁人助力检验她和怪物的“感情”。
她一手挽住“林轩”的胳膊,另一只手则摸上祂的腰侧。
纤细的手指沿着祂硬朗的线条,滑进深深的西装裤兜,隔着光滑衬料抚过“林轩”的大腿皮肤。
周箐捡出小牛皮缝制的男士钱包,把它朝方景澄晃了一晃,宣示主权道:
“你问他可没用,买什么由我说的算。”
然后她冲“林轩”露出甜美的笑容,询问:“你说对么?亲爱的。”
“嗯。”
“林轩”望着周箐贴住胳膊的笑靥,点了点头。
“感情真好啊……”
方景澄如是发出感叹,并不因周箐的拒绝感到沮丧。相反地,他深深望着小鸟依人的周箐,想要把她在职场中从未显露的女人味记在心里。
他如是发出叹息:“好可惜,我明明选了你可能喜欢的款式。”
一道爽朗的女声的突然响起,打断了方景澄的孔雀开屏。
“省省吧!谁要用直接从臭男人身上取下来的样品啊?每次收进盒子前我都要用酒精擦好几遍呢!”
马上就是和客人约好的时间,而发小方景澄又嫌弃她的点心太甜,唐心悦就抽空去后厨泡了一壶茶水。
回来时,恰逢两男一女精彩对话,她便原地不动听起了八卦。等到发小落了下风,才好心地出声帮他转移话题,避免尴尬。
唐心悦显然也是个自来熟的性格。她热情地接待两位客人,嘴几乎没有停过:
“哇哦,你就是周箐么?景澄给我看过团建的照片,你真人比照片更好看!”
“如果可以的话,能也给我拍几张照片么?老用这个臭小子当模特我也腻了。当然像你这样的美人,只要愿意试戴,我就心满自足了。快请进,快请进!我做了不少新东西呢!”
女人长相明艳动人,留着一头时髦的灰色波浪长发,穿着十分随便。上身一条黑t恤,下着淡灰拖地裤,衣衫发皱,像是刚从床上滚下来不久。
她领着一行人,边走边介绍说:“这其实是我爸的度假用的房子,他喜欢在这儿放些收集的古董,现在再加上我的工具,就有点挤了。”
若说工坊的客厅还有几分古色古香的风韵,那穿过扇形拱门,出现在周箐面前的便是另一番景色。
布满潦草铅笔印的图纸被风吹落,东一张西一张落在地上。偌大的木桌上,一端是沉重的雕刻机,一端是卡尺、钳子、手持型钻头等工具。
盛满宝石的锦盒被放在正中,一切凌乱得恰到好处,唐心悦只要坐下就能继续开始工作。
周箐粗粗扫遍唐心悦的工作间,大概记住了危险品的位置。接着,她看向身边的唐心悦,赞叹道:“这就是定制首饰诞生的地方么?好厉害,我还是第一次来。”
除了预定的“玫瑰荆棘对戒”,唐心悦还做好了一条奢华的蓝宝石碎钻项链,一枚耳坠,以及一颗白金蓝钻戒,加上方景澄耳垂上的那只,刚好凑齐同色系套装。
出于对于她设计美学的欣赏,周箐好奇地询问说:“桌上的宝石好像很多都是蓝色的,你在准备什么新主题么?”
唐心悦一边弯腰牵起图纸,一边解释说:
“哈哈,被你看出来了。景澄昨天给我传了好多夜空、星星的照片,看得我灵感大发!设计了不少星空主题的作品。昨晚不小心肝到很晚,现在其实才醒不久,所以东西放得有些乱,请不要介意呀。”
周箐对她的作品很有兴趣,这点大大取悦了唐心悦。她一把推开不用的工具,放下手里的托盘,邀请周箐一同坐下:“我爸买的茶叶,味道还行,尝尝么?我们坐下来慢慢聊你对婚戒的看法吧!至于男士,麻烦随便坐吧,景澄你直接回家也行。”
她经常熬夜么?眼下的确有明显的青黑。
周箐记得自己之前在分享帖看过,这种烟灰色的头发需要漂到很浅才能上色,过程很伤发质,而唐心悦发根发黑,整体毛毛躁躁的样子也不像戴了假发。
在就坐之前,周箐先指了指头顶,朝唐心悦示意说:“头发,这里翘起来一撮,很可爱哦。”
“啊,该不会睡出呆毛了吧?!”
如是说着,唐心悦好奇地摸向自己的卷发。她这几天的确熬夜熬狠了,不过随手一搓就带出几根落发。
“怎么又掉头发了,看起来最近不能再染了……箐箐你的头发真漂亮,有什么秘诀么?”
艳羡于周箐乌黑柔顺的长发,女人好奇地向她询问养发秘方。
烟灰色的落发在黑色t恤上非常明显,周箐盯了半天,也没有发现它有变形的趋势。
唐心悦是人类。
周箐在心中如是断言。
她的手指越过海洋般神秘深邃的蓝宝石,径直探向似血的蔷薇,然后笑着嘱咐唐心悦说:
“晚上早点睡,养足精神,头发也会变好哦。我这次来的不巧,你看起来很辛苦,先好好休息吧。我们买完戒指就走。”
眼下存疑的只剩下被唐心悦赶到一边的方景澄。
虽然语言表达能力不大理想,但是战斗力方面,周箐对“林轩”还是放心的。
不知道祂有没有验出他的身份。现场有这么多工具,无论是伪造成头磕到雕刻机,还是被曲线锯划开喉咙都很容易吧?
戒指已经到手,先把祂喊过来吧。
周箐悄悄舒了一口气。
她取出那枚女戒,一边准备将它戴在无名指上,一边呼唤“林轩”说:“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我选好的款式。你也来看看嘛。我想给你戴上。”
“林轩?”
无人应答。
身后有脚步响起,但落座的却是方景澄。他单手撑住脸颊,用那双美丽动人的蓝眼睛望着周箐,委屈地指责说:“真无情,明明特地摆放在明显位置,结果看都不看一眼么?”
“好歹也试试我为你准备的结婚礼物嘛——”
在“林轩”没有第一时间回应的时候,周箐便察觉到了不妙。
她焦急地想要站起,却被一双手死死抓住了肩膀。
那是周箐身侧的唐心悦。她一脸呆滞地望着周箐,深黑的眼眸不知何时变成了清透的蓝色。
作者有话说:
? 二十七章
对方景澄可能是怪物这点, 周箐早已做足了心理准备。为此,她不仅喝血强化了身体,还认真嘱咐“林轩”注意方景澄的一举一动。
周箐万万没想到, 自己做了这么多还是落到了方景澄手上, 连同为人类的唐心悦也被操纵成了怪物的帮凶。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难道是因为她倒霉么?
不,都是“林轩”不争气!
那么大一只章鱼怪怎么说没就没?同为怪物,为什么方景澄有这么吓人的超能力?
难道天外来客里只有祂一个晚上睡觉不学习所以才那么拉跨么?
不过抱怨不能改变现状,如果做事全部依赖“林轩”, 她早就成了“鼹鼠”的盘中餐。
唐心悦在之前保留了自己的意识, 身体也还是人类,
而方景澄提到过“准备了结婚礼物”、“试戴珠宝”,交流意愿很强烈,应该暂时没有杀她吃肉的想法。
周箐在心里这样整理线索, 飞快地冷静下来。
她蜷缩手指, 顺着唐心悦的力度乖巧地坐下,询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我不太理解你的意思……”
显然, 这些怪物普遍有一个坏习惯:大都自负实力远超人类, 动手前总喜欢扯点有的没的。
周箐不安的表情取悦了方景澄, 他眯起眼睛, 笑容恶劣又天真,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
方景澄解释说:“诶?害怕了么?别紧张,我没有伤害你的意思。我接受的绅士教育可不允许我对女孩子动粗。”
“小心点,抓那么紧, 手掌可是会被划破的。”
闻言唐心悦跟着落座。在方景澄的嘱咐下, 她面无表情从周箐蜷缩的手掌内取走对戒, 它们放回至远离周箐的锦盒。
他算是把人类那套学明白了。
因为绅士风度不对她动粗, 就操纵唐心悦在后边当打手对吧?
防身锐物被夺走,周箐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一个天大的白眼。
好在,被强化过的身体足以砍断怪物脊骨,压制人类女性自然也不在话下。
“林轩呢?”
周箐小心翼翼地问道,朝方景澄身后望去。她呼唤恋人的名字,好像那是她武器被夺后的唯一依仗。
方景澄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真的很喜欢他呢……明明奋不顾身,英雄救美的人是我。”他飞快的瞥了周箐一眼,语气很是嗔怪。
“本来我是不想让女孩子看到这么血腥的东西的,但箐姐你实在太固执了。”
“你还不明白么?你的丈夫已经被吃人的怪物替换了,刚刚我一不小心就被他吃吞掉了一只手。”
如是说着,银发青年慢慢举起垂在身侧的手臂。
周箐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方景澄侧身坐着,他单手撑住脸颊,表情自然风度翩翩,所以她并未意识到对方受了很重的伤——
男人手臂自手肘以下的地方完全消失不见了。仿佛被大型野兽撕扯过,伤口截面惨不忍睹,周箐可以看见尖锐的断骨,破布一样挂在上面的皮肉,以及从中渗出的血液。
深蓝色的粘稠液体正沿着骨头缓缓下滑。它坠在骨刺末端凝成圆润的一滴,像是枝头一枚烂熟的蓝莓,于阳光下反射出诱人的色泽,亦或是蝮蛇管牙分泌出的致命毒液,随时准备融入猎物体内。
又是蓝色的东西。
和唐心悦的蓝眼相结合,周箐隐约猜到了“林轩”败北的原因:方景澄的血液或许含有特别毒素,他能通过这东西入侵并控制别人的身体。
对药物不耐受的“林轩”来说,方景澄无疑是最糟的敌人。
作为全身可变形的怪物,瞬间再生并不是难事,连被“林轩”瞬杀的“鼹鼠”都能托起骨折的身体追逐周箐,这对方景澄来说自然也是小事一桩。
不过对楚楚可怜的美人,方景澄更习惯温情些的方法。他要周箐心甘情愿,像刚才对待“林轩”一样,依恋地攀上他的肩膀。
毕竟侵占这具身体之后,比起最深刻的记忆,宿主最近的执念要更先浮出水面,帮助它们快速掌现状。
而方景澄在对夜空举起相机之时,想到的是周箐恬静的面庞:
听前台说,箐箐这周开始休年假订婚去了。现在她在做什么呢?是不是听了我的建议,靠在男人怀里看流星呢?
她那么喜欢那男人,说让她婚后辞职恐怕都会答应吧。真可惜,之后就见不到她了。
失恋般的惆怅在方景澄心中弥漫。
他自诩情场绅士,交往无数女孩,双方你情我愿,每次都异常愉快。但周箐这种类型,却是他头一次遇到。
在珍惜生命保持距离的同时,他无法控制地对那浓烈爱情的好奇。方景澄在脑中抹掉林轩的身影,用自己取而代之,然后想象周箐的反应:
比起恋爱,婚姻实在不太自由。不过,如果我是她未婚夫,她又那么爱我,我大概会为了她的笑容考虑一番吧。
在这之后呢?因为没能完成承诺,心甘情愿被她杀掉么……
思至此处,方景澄不禁发出一声苦笑。等到他再次将注意力转回夜空时,一颗蔚蓝的流星划破夜空而来。
多美的蓝色。
他要把它拍成照片,送给发小唐心悦,当做最新的设计灵感。由此做出的蓝宝石戒指一定能比那朵“红蔷薇”更讨周箐欢心。
她会举起手指,赞叹着摩挲那颗宝石,像是在抚摸他的心脏。
“咔哧”。
快门声成了方景澄人生的绝响。
一条触|手从黑暗中刺出,占据了他的身体。
“咔哧”、“咔哧”、“咔哧”,一连串快门声在夜空下响起。
从草地上爬起的男人,用染血的手指捡起相机,记录同类降临的画面。
按照约定,怪物带着照片来到“唐心悦珠宝工坊”,恳请发小为自己定制一套“流星”主题的珠宝首饰。
男人垂下眼眸,细密交织的银色睫毛好似枝头落雪,将他的面庞衬托得更加精致。他把伤口作为卖惨的道具,表演起骑士为公主奉献一切的戏码,循循善诱说:
“他刚刚突然攻击我,我费了很大功夫才把他制住,如果没有我的话,被咬的人可就是箐姐姐你了。看看他现在的样子,多可怕啊。”
周箐定定看着不远处的“林轩”。
男人瘫坐在角落的椅子上,像是一具失去动力源的仿生人,浑身僵硬不已。祂蜜色的皮肤褪为病态的苍白,周箐可以清楚看到祂手臂血管的走势。
从青紫色的指尖开始,深蓝色的血管如藤蔓蜿蜒爬行。它们相互交织,好似一张牢固的蛛网,紧紧束缚住祂的身体。最近的一条蓝色血管已经爬到“林轩”的脖颈位置,马上就要进入祂的大脑,完成侵占的最后一步。
“林轩”有将手臂化为触足高速进攻的习惯。
与祂实力相当的方景澄察觉到了祂的攻势,他变形躲闪时慢了一拍,被“林轩”咬下了小臂,也因此将“剧毒”送入“林轩”体内。
能够自由变形,快速复原,触足的代谢速度远比人形高上很多。在杀死方景澄之前,祂就会因为毒素扩散,成为方景澄的“人偶”。
被反击的一瞬,“林轩”意识到了这点。
祂维持着人类的姿态,极力与体内毒液抗衡。男人抿紧嘴唇,大滴大滴的汗水濡湿祂的额发。比起被入侵的痛苦,出现在祂脸上的更多是类似焦急的表情。
“林轩”锈红色的眼眸与妻子对视,另一只保持原色的手指颤动着,企图抓向逼近周箐的方景澄。
老实说,这一眼令周箐非常后悔。
明明她恨得打算亲手杀了林轩,却唯独见不得他被其他人伤害的样子。
不行,不行,不行。方景澄怎么敢随便摆弄他的身体?
林轩应该死在我手上!
看着那张脸,她险些克制不住从椅子上起身。
但她又必须保持镇定。当务之急是放松方景澄的警惕,时机还没成熟,她不能被感情左右,提前动手。
周箐感到十分恼火,这份复杂的感情完全转化成对方景澄的敌意。
预想中,女人尖叫扑入怀中的画面迟迟没有出现,方景澄困惑地打量着周箐。
他对人类感情的观察远比周箐想象得更加细腻,她脸上一闪而过的动摇自然没能过方景澄的眼睛。
方景澄拖长语调,感叹道:
“诶?知道他是怪物,你的第一反应居然还是心疼他么?”
“真有意思,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如果说之前一系列行动只算得上宿主的模仿,那从现在开始,他便真正进入了这段关系,话语中也多了几分真心实意。
方景澄迅速地复原了右臂。他欣喜地笑着,朝“林轩”拍动手掌,说:“我改变主意了!既然你那么喜欢‘林轩’,那我就用他的身体碰你好了,这样你也会更自然一些吧?”
“别担心,我对伤害同族没有兴趣,等我玩够了,就会把他还给你的。怎么样,我很善解人意吧?”
属于怪物那面,纯粹而扭曲的恶意在方景澄身上涌现,浓郁到令人无法呼吸。
周箐眼睁睁看着“林轩”有了动作。
祂已然成了方景澄操纵的提线木偶,遵从他的命令,踉跄着朝自己走来。于此同时,“林轩”眼内的黑红开始蔓延,祂的手掌悄然攥紧成全。
而方景澄说的都是谎话。他压根没打算放过周箐。
对他而言憎恨也是一种浓烈的感情。
他完全可以在周箐内心出现裂痕,企图逃避现实时,顺势操控她的大脑,通过修改记忆认知成为另一个“林轩”。
不过,为了发动能力,方景澄还需要种下侵占的种子。他用指甲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