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事情的发展逐渐超出李兰芳过去一贯的认知, 有太多东西等待她去消化理解。
它们大都涉及家族辛秘,于是她连想打电话抱怨都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不得不耷拉下脸, 躲到外面去, 一个人苦闷地使用网络搜索。
卧室终于静了下来。
周箐顿了顿,扭过身子,转而认真地打量着“林轩”的脸。
刚刚那番话,她只顾自己高兴,觉得“祂又听不懂这些”, 怀有一定侥幸心理, 严格意义上并没有考虑“林轩”的想法。
现在怎么办?
怪物会把自己当成林轩么?祂有男人的自尊么?
和身体的原主人不一样,“林轩”脸上总是缺乏表情,让自幼擅长捕捉他人情绪的周箐,也难得有些拿不定注意。但这不妨碍她试图掌握主动权, 把动机说得漂亮些。
她先是侧过脸颊, 垂下眼,幽幽地叹了口气:“希望她不要再突然打电话了, 这样你也能睡个好觉……我还记得超市里的事, 你不喜欢吵闹, 也不喜欢混杂的味道吧?”
接着, 周箐忽然笑了一下,她从衣柜里找到林轩的睡衣,以更加温柔的语气循循善诱:
“你已经做了很多事了,现在可以去洗个澡放松下, 好不容易年假, 你不想早点躺下来, 看看之前上映的电影或者游戏视频么?等你回来, 我也把床铺好了。”
或许“林轩”对家庭生活总是慢半拍,显得无法融入社会的样子的根本原因在于“漠不关心”。现在祂也没有主动安慰李兰芳的意愿。
相较而言,祂在使用怪物能力或者回忆人类技能时明显更加活跃。
周箐想用林轩的个人习惯转移怪物的关注点。
卧室里装了便携式投影仪,可以把视频内容投屏到天花板上。
在过去,虽然现在想起来,好像都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如果得闲,林轩会搂着周箐观看电影,或者睡前温习一些科技前沿讲座。
他年纪轻轻能在公司争取到现在的薪酬,除了聪明的脑子,也不乏个人努力。
他已经上交大半,承担了男人养家的责任,自然也不需要再为家务烦心。
“我的确讨厌多余的味道。”
“林轩”的视线扫过李兰芳坐皱的床单,对周箐的困扰表示理解。
祂迈步靠近衣柜旁的妻子,接过她手里的睡衣,却没有直接转身走掉:“我陪你一起收拾。”
两人当季的衣服都装在这个两米高的立柜里。储存空间有限,衣服在随手可及的位置,像换洗的床单被套,这种使用频率较低的东西就被收在最高的格子上。
周箐每次做家务都需要搬过矮脚椅,费力地伸手把它们够下来。
“林轩”比周箐高很多,祂抚摸她脖颈将她按在身下时,宽厚的肩膀像是一堵密不透风的墙,把她缩在名为祂的牢笼中。
祂抬高手臂轻而易举拿到了周箐想要的东西。
“这样会快点。”
自祂手肘处延伸而出的黑色触足甚至能捏住被子的四个角,准确地把它们推进被套。
凌乱的床铺重新变得整洁,散发出柔顺剂特有的淡香,空调被方方正正地叠在角落。
一条绵软厚实的浴巾,被“林轩”铺在床铺正中。
“你可以先躺下休息,我刚刚给你倒了牛奶。”
祂满意地注视着自己的杰作,祂骨节分明的手指埋在细密的绒毛中,缓缓收拢再逐渐放松。
情侣一起做家务的画面不能让周箐感到温馨。
她看着那条毛巾,眼皮直跳。
炎炎夏日,被打湿的床单冰凉而湿滑,会随动作紧紧贴合皮肤,滋味并不美妙,所以林轩都会体贴地在下面多铺上一层毛巾。
祂或许听懂了她和李兰芳的讨论,看破不说破,准备直接将想法付诸行动。
又或许只是这些东西恰好放在一起,祂看到便随手铺了一下。
“林轩”没有点出周箐的僵硬。
祂还维持着体贴丈夫的人设,一手将睡衣夹在腋下,一手抓起落在地上的单子,在离开前嘱咐道:
“我去洗澡了。阳台好像放不下了,床单被套我先放到篓子里可以么?洗衣机已经洗好的衣服可以等我出来再晾。”
给周箐留够了思考时间。
她看向餐桌上的温牛奶,信步走到冰箱前,取出夹层里的小纸包,把剩下的药片尽数倒上手掌。
一、二、三……
断定昨夜会是一切的终点,周箐在运动饮料里下足了用料,剩下的只有寥寥数片药剂。
“林轩”讨厌她的处方药,就算毫无防备地喝下饮料,会因为生理反应把它们呕吐出来。
但周箐不同,她早在漫长的治疗过程中,就对它们产生了抗药性,吃下去也不会有特别的反应。
而且她平时就有睡前用药的习惯,现在因为“超市血案”受到惊吓,害怕做噩梦继续服药也很合情合理。
昨天给“林轩”洗澡,从沐浴到吹干大概花了她三十多分钟。
现在就着牛奶服药,等到“林轩”出来,刚好到了说明书上到药物起效的时间,介时这些药剂会遍布她的血液。
如果“林轩”兽性大发,咬她一口就能被药味恶心到全无食欲。而且身体代谢药物需要8小时,唾液、血液或者眼泪,浓度或高或低,她整晚都会携带这些药物渡过。
与其猜测祂的想法,被动地配合祂的行动,周箐更愿意抓住机会验证自己的猜想:这些药究竟能影响怪物到什么程度。
是因为充足的休息以及合理的饮食么?
药片的效果比之前好上许多。
晦暗而血腥的念头变成了沉底的淤泥,流淌在表面的情绪清澈又平和。周箐趴在枕头上,因阵阵涌来的困倦微阖双眼,恬静的模样倒真像一位等待“丈夫”宠爱的新娘。
努力和睡意斗争的周箐显然忽略了一件事。在那幽闭的仓库里,连“柑橘园少女”的残香都没能阻止“林轩”的靠近。
床面因为男人的体重塌陷了一角。
祂用双手撑住身体爬上床铺,居高临下端详着乖巧的妻子。从女人皮肤上渗出的药味若有似无,仿佛稍显苦涩的杏仁,只让“林轩”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嗯?”
祂追寻那股气味,躺下身子,鼻尖轻轻蹭过周箐的下颌。
祂有一张英俊而沉稳的脸庞,但动作却不老实,床的位置那么大,偏偏从自己的枕头挤到她的枕头。
距离很近,周箐能看到他毛绒绒的眉毛,以及翘起的睫毛。
“你还是很紧绷,单靠自己没法睡着么?”
作者有话说:
? 二十章
【20】
周箐记得, 过去林轩也很喜欢这样跟她聊天。
在床上只有肉|体交流的是情|人。走到婚姻这步,除了相拥入睡,爱人们还会彼此分享感情。
毕业后周箐好不容易在老师的帮助下找到了工作, 不过工作比起周箐擅长的读书考证, 更像是成员随机分配的小组作业。明明是有共同目标的团队,实际行动却寸步难行——
有人以教导为由偷偷把杂活塞给她,有人做错文件试图让她背锅,有人多线程工作,她需要的东西被放在最后。
对刚刚缓解病情的周箐来说, 同时应对这些人有困难, 她神经紧绷,常常担心突然被公司辞退。
周箐不太好过,但林轩也不见得轻松。
他打算趁年轻有精力的时候拼一拼,争取第一年绩效s评分直接晋升。哪怕周箐没法工作, 他也能凭借一己之力在c市扎根, 两个人压力都会小很多。
林轩平均晚上十点下班。
刚工作没钱买车,就算林轩有交通补贴排队等网约车, 到家洗漱完也要十一点。
医药费、安葬费吃掉了周箐大半存款, 生活支出就由林轩支付, 他在简历润色和面试预演上帮助了周箐许多。
周箐不想用这些事烦他。
为了尽可能省钱, 报答林轩照顾,她会在晚上准备好两人的便当。然后坐在厨房里,一边守着锅子,一边翻看平板里的“公文写作”公开课。
甚至睡前周箐都会看一遍手机备忘录的重点。
“职场生活”帖子里“向上负责”、“职场边界感”一干知识在她脑子里打转, 想到明天还要和同事打交道, 稍不留神叹气就从口中溢出。
林轩在卧室门口偷偷看着她。
他是个活力无限的年轻男人, 大夏天裸背吹头发都会再次热出一身汗, 从浴室出来后还得带上一条毛巾,挂在脖颈上,用来擦拭发梢滑落的汗水。
那时候他就会这么挤到周箐枕头边,像一只热情的小狗,用鼻尖蹭过她的耳垂。
“怎么了箐箐?遇到什么不高兴的事了么?”
周箐懊恼自己把反应慢了一步,没留意到男友脚步。她将脸别到一边,把手机往枕头底下塞。
“都是些小事,说出来让你也跟着烦心就不好了,早点睡吧。”
林轩不以为然。
女友哪里都好,就是总喜欢把想法憋在心里,直到行动时,你才知道她做好了决定。周箐拿行李就走这种危险行为就发生在不久前,这种拒绝让他觉得提心吊胆。
“那可不行,我是你未来老公,可不能让你一个人烦恼。”
他没有粗鲁地扳过周箐的肩膀,而是选择用手撑在她身侧,继续将脸蹭到她面前:
“白天上班说话的时间已经很少了。我想看看你的笑脸,听听你的声音。”
“别不理我,跟我说说话吧,箐箐、箐箐?”
他坚持不懈地喊她的名字。
潮热的水汽里夹杂着一点薄荷的香味,和安慰的亲吻一起扫过周箐的脸庞。
“好吧……”
他翘起的碎发蹭得周箐发痒,她忍不住笑出了声,用手捧住男人毛茸茸的脑袋:“别动了,我跟你说就是。”
……
“虽然知道要怎么做,但想到明天要继续跟他对接,就忍不住头疼。”
这对八面玲珑的林轩来说不是问题。
“这样啊,刚开始工作是有会这种烦恼,我们有个需求经理也一样讨厌……你做事总那么认真,我觉得好可爱,不过对人就像肉包子喂狗,很多人不值得你用心烦恼。”
“只要把精力分给重要的事就好,比如最后决定你绩效、给你分配工作的直接上级。项目直接关系他的考核,你可以跟他汇报他让你做的事的进度,有卡住的地方及时提出来,虚心求教。”
工作上的技巧,林轩并不藏私。见周箐的忧郁淡了不少,他便用玩笑活跃气氛,装出吃醋的样子:
“还是说你在意那些同事对你的好感?满脑子都是,以至于睡不着了?哇,我明明就躺在你旁边,居然要输给中年秃头男了么?”
林轩上推周箐的裙摆,以虎口卡主她的腿侧缓缓上行。她大概用了润肤露,林轩觉得手下的皮肤滑得像是块乳酪。
“专心想想我吧……不然我会突然捣乱的。”
他用手指按向柔软的凹陷处,周箐腰上的痒痒肉。
她溃不成军,推不动林轩的胳膊,就用脚轻轻踢向他结实的小腹。
“干嘛?你是故意的吧?”
他闹够了,往旁边睡下,顺势把她搂进怀里。
“是啊,现在好点了么?作为赔礼可以睡前给你数羊。”
周箐:“你数吧。”
“一只、两只……”
他困得要命,等到五十只的时候,开始慢吞吞地打哈气,像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你现在困了吗?箐箐、箐箐?”
她闭上眼睛,故意没有回答。
“睡着了么?好吧,那我也……”他亲亲她的额头,话没说完,也跟着闭上眼睛。
周箐在午夜数着男友的心跳声,觉得能听到天长地久。
这就是周箐没能离开林轩的原因。哪怕谈婚论嫁,了解融入他的家庭绝非易事,她也没舍得放开这个怀抱。
林轩这人很会说话。
所以动手前的一周,周箐都尽量避免和他的感情交流,上床只管睡觉,被问起来就说些言不由衷的敷衍:“想到年假开始要准备结婚的事了,就觉得期待得睡不着。”
“是么?我也很期待。”
他看起来真的很开心。
她最后也没有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
林轩的回答说不定会荒谬到令人疯狂。
现实已经足够绝望了,周箐不想再让这个答案来给自己最后一击,她告诉自己:
有人在路上被车撞死,有人下雨天被雷劈死,有人对着星星发誓永远,最后被陨石砸死。
跟活着活着就死了相比,一个男人突然不爱了反而是大概率事件,也没什么奇怪的。
……
周箐注视眼前的男人,继承了林轩的一切。准确来说是二十岁的林轩。
具有操控血肉能力的怪物把这具皮囊恢复到了巅峰时期。祂眼角的细纹、眼下的青黑统统消失不见,肌肉恢复饱满紧实,刚刚吹过的短发乌黑而柔顺。
那会儿青年在宿舍楼下接周箐约会,有一堆女孩从阳台探头,以晾衣服为掩饰偷偷看他。
不仅如此,怪物学会了煎牛排,炖排骨汤,祂套被子、晾衣服,好像更加温柔、更加完美的祂从梦里走了出来。
现在“林轩”开始“关心”她。
周箐并不感动,这种让她回忆起过往的行为可笑又有点恶心。
她不理解怪物为什么要来这一出。祂在她身上寻找什么呢?
而且这个偏科生好像没有林轩颠倒是非的好口才,祂说起情话干巴巴的:“现在在家里,有什么烦心事可以跟我说。”
她搂住“林轩”的脖子,将身子贴了过去,没有逞强,如实说出自己的烦心事:
“我觉得很害怕,如果你来得再晚一步,我就要死在那里了。”
放松的胸肌柔软而有弹性,周箐将脸埋了进去。隔着一层单薄的棉衫,她嗅到沐浴露淡淡的甜香。
“不过,为什么那么多人里,他偏偏选中了我?他说我有奇怪的味道,你也是因为味道找到我的么?”
“……因为我咬了你?”
她贴得很近,身上还有点苦味,但这并不妨碍祂的“拥抱”。
怪物深深吸了一口气,比林轩壮硕的胸膛起伏,险些撑破衬衫再次“绽放”出骨头。
“好可怕,他当时把手裂开了,里面都是牙齿,他要用那种东西咬我。”
听到周箐的诉苦后,祂停顿了片刻。
从腰后爬出的触足,在平整的床单上扫出褶皱,它找到周箐抵住祂小腿的膝盖,灵巧地在她的膝盖窝绕了一圈。
“林轩”认可了周箐的猜测。
“嗯,你体内有我的血。你看,我变得更强壮了,我也想把健康分享给你。”
祂抚摸周箐的长发,徐徐解释道:
“至于他怎么找到你的,可能是某种信息素吧。但我闻不出来……你知道的,我鼻子不太好。”
药物导致的“不完全的寄生”令祂丧失了部分感官,祂甚至连药物都是尝到才知道不能食用。源于本能的自保促使祂进化,无师自通获得隐蔽自己的能力。
“他们好像也发现不了我。”
只要祂不变身,周围的怪物压根无法察觉祂的信息素。
从他们死前激烈的反应来看,祂在种族中的地位大概不低,“鼹鼠”甚至尝试求饶,可祂已经开动了——鲜血在齿间飞溅,同伴的味道远比人类美味。
祂不经思索自己先一步降落,是否就是为了在暗处等待猎物。
“可惜,你好像不会变形,所以味道还是散发出去了。是你的话,一定非常迷人吧。”
“林轩”的称赞令周箐的心情跌到了谷底:
很好,她现在是个健康鲜美的人类血包,是深海鮟鱇鱼悬在头顶的小灯,被“林轩”用来引诱其他怪物上钩。
她在祂的胸上闷闷地叹气:
“不要,我不想被吃掉,他们都很恶心。”
越来越多的触足从祂身上蔓出,仿佛蚌用柔软包裹它的珍珠。
“没事的,我会保护你的。我会吃掉所有被吸引来的家伙,没人能夺走我的新娘。”
“是么?你对我真好。”
周箐用吻堵住了“林轩”喋喋不休的嘴,不打算再和“林轩”继续分享感情。
新娘?保护?
别在床上说这种无关紧要的东西,别再欺骗她了。
与其等待血的甜香散去,让她能泯然众人。还不如主动从“林轩”那里得到自保的力量,有天能闻到“信息素”,又有天拿回自己的一切……
不似那次月光下的恍惚,她很清楚地看到自己选择了怎样的怀抱。
黑红的浪潮无边无际,没顶的快乐再次接纳了周箐,她在感到难以自持之时,狠狠咬住了抚摸脸颊的触足——
甜的。
粘稠到拉丝,挂在口腔内壁,像是清晨冲泡的桂花藕粉。
或许“林轩”的血液让她共享了怪物一方的味觉,如果不考虑被祂撕碎的风险,祂尝起来的确不错。
仅凭体|液里的一点药剂,根本无关痛痒。
……
她不太想和我交流。
她明明喜欢从林轩那里获得心灵慰藉,却冷酷地拒绝了祂。
“林轩”隐约意识到了这点。
可身体和心灵真的能严密地区分开么?
在用这具身体拥抱她时,颤抖的胸脯,猫一样弯起的脊背,发红的眼角无一不在诉说感情。
如同旅行中无意瞥见了爆炸中的“废弃宇宙”。她的心痛苦地哀叫,以要摧毁一切的力量走向毁灭,散发出炙热的光芒。
她可真美啊。
如果真要从记忆中搜寻,用人类的方式形容祂的看法,那大概就是这句贯穿林轩恋情的感叹。
祂把这些感受记在心里,像勤学的孩子,面对一本难懂的书籍,在关键段落上做好笔记,等待下次回首。
祂感到万分好奇,相信总有一天祂会理解的。
那时祂又不理解“爱”本质是被珍珠质液包裹的石子,理解它也是理解了痛苦。
? 二十一章
【21】
“林轩”在抚摸周箐的皮肤。过去, 在她生理期,他也经常这么安慰她,用手掌慢慢画圈, 帮她放松因不适而紧绷的肌肉。
女朋友苍白而瘦弱, 连保护重要脏器的地方都只有薄薄一层。他时不时想起被尾巴撑起扭曲丘壑的床单,行动时便越发小心。
虽然她没有表达不舒服,祂还是习惯性地伸出了手。
很柔软……
“林轩”专注的眼神让周箐毛骨悚然,她现在没力气陪祂胡闹:
“你满足了么?”
“嗯。很快乐。”
“林轩”如是回答,垂头亲了亲她的耳垂。
除了本体的刺激, 祂还能分享到一些周箐的愉快, 就算两人体力悬殊,祂也没觉得有什么不满。
她捏了下祂的大腿:
“可我好累哦……我想再冲一下身体,毛巾也该换了。”
“你可以继续休息,这些我来就好。”
“林轩”托住周箐的腰, 抽出湿润的毛巾。祂收起铺了一床的黑红触足, 像抱小孩一样让周箐睡在他的臂膀间,向浴室走去。
奉子成婚不是件好事。父亲不知所踪, 母亲外出打工一去不回的童年给周箐留下了很重的阴影。她觉得小孩应该在两人情况稳定的情况下诞生, 除了让男方做保险措施, 她还会雷打不动地服用短期避孕药。
不知道生殖隔离是否适用于外星人。
她可不能忽视被小异形破体而出的可能。
“我现在身体太弱了, 你也不希望我们的宝宝有缺陷吧?”
她在接吻中抿住“林轩”的下嘴唇,按住一节扭动的触足,跟祂三令五申。
“林轩”尊重周箐的选择,为了表示诚意, 还展示了怪物特有的朴素手段。
祂在吞噬寄生对象后, 便重新组装了身体, 能随处张嘴, 自然能移走输()管,将单独一根触足放在体外,用以释放。
不过林轩买的东西还是小了点,祂觉得很压抑。
祂将头靠在周箐的肩上,询问明天去珠宝定制工坊的时候,能不能顺便买盒大号的。
艳丽的软触一到浴室就扯掉了外衣。它在温水下冲掉黏液,快活地扭动身子庆祝自由,收回体内前还依依不舍地在周箐小腹上滑了一段。毕竟为了安全,它是今晚都没机会跟她亲近。
这都能分开……祂的身体也方便了吧。
一旁的周箐目瞪口呆。
最糟的是“林轩”居然没有否认“宝宝”这个说法。难道被入侵的身体还有繁衍的功能么?
周箐感到一阵头皮发麻。上半夜她一直做噩梦,梦到残垣断壁中,一堆黑红的触手怪环绕着她,问:“家里还有吃的么?没有的话能吃掉‘妈妈’么?”
“不可以吃人。”
不然,她就把这些小怪物通通做成末世铁板烧,送去见没出现的便宜亲爹。
周箐痛苦的梦呓声传到“林轩”耳中。
祂凑了过去,轻柔地抚摸女人的后背,将视线投向卧室墙壁,若有所思。这房子布局不错,设计师考虑到了业主的**需求,主次卧室之间还隔着一个客厅。
“林轩”望着李兰芳的房间思索:未来,祂最好不要在周箐面前吃人。
可如果不吃的话,要如何处理林轩的父母?托周箐的福,李兰芳今晚很安静,他不确定未来她是否同样静默。
在亲近的人面前隐瞒身份很麻烦,被阻碍结婚更加讨厌。
摆在眼前的难题让“林轩”感到困惑。
好在,周箐之前的做法给了“林轩”一些参考:夫妻之间的沉疴最好由他们自行解决,李兰芳积攒的敌意应该释放在对的人身上。
不过周箐做得到的事,李兰芳也能做得到么?
答案无从得知。
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林轩”望着天花板构想各种场景,等待最后一块拼图登台。
……
李兰芳睡不着,她早早起床来到厨房,准备说好的“花胶炖鸡”。橱柜放山货的那层,除了花胶还有香菇、竹荪一类提味菌子。
她捡了一包竹荪出来给儿子补身体。
不像肥美多汁的鸡腿菇,这味菌菇通体洁白,带着一层漂亮的镂空花边,但主干却瘦弱干瘪,瞧起来非常弱不禁风。
李兰芳看着水盆里软趴趴的白色竹荪,忍不住叹气:
怎么就不行了呢?
林轩是李兰芳的心血结晶,是林家的命根子。
但命根子能成为命根子的前提是他有令“兴旺家族香火”的宝贝。
不行这个事实狠狠挫伤了李兰芳的自信。
小镇居民邻里和睦,关系融洽,谁都知道林轩有个交往五年的女朋友。
那乡下女孩虽然死了外婆无依无靠,但手里还攥着一套学区拆迁房。只要款一下来,两人结婚,林轩就能用夫妻共同财产在c市住上大房子。
不仅如此,余下来的钱还能二老买个小二手房,把他们接去城里美美享福。
对此,李兰芳只是笑笑,说“轩轩是凭借自己努力在c市扎根,多的是城里小姑娘追她。都是独生女,到时候老丈人贴房子当嫁妆,也不差周箐一点拆迁款。所以小孩争气,做妈也就不那么物质。只要两人感情好,女孩孝顺便足够了!”
她这话说的很和气,一来是显得自己这个婆婆大度,二来是给所有心怀鬼胎,觉得“正式结婚前一切皆有可能”的小姑娘们上上发条:想进林家最重要的是“孝顺”。
可现在这套行不通了,万一把周箐逼急了,去镇上说一嘴“林轩不行”,那到手的鸭子就全飞了。
好人家结婚是为了过日子,不会送女儿守活寡。图钱的也知道林轩“抛弃发妻”,又给不出好种子,连母凭子贵换点抚养费都弄不到。
林家那高不可攀的门槛一下成了笑话。
到时候她李兰芳就不是美美去c市享福,而是从小镇上落荒而逃了。
李兰芳因此变得畏缩,看向周箐的眼里多了几分优柔寡断的伤感。她端着汤碗,轻轻喊了声儿媳:“箐箐,醒了?来喝点鸡汤吧。”
“昨晚是妈太激动了,我年纪大了点,思想太陈旧,跟不上时代。年轻人的事,还是你们自己最了解,你们在一起都五年了……我也插不上话呀。”
“我不在的时候,你一边上班一边照顾轩轩也不容易。怎么样,昨晚没打扰到你休息吧?”
她看着周箐一副受过滋润的样子,觉得事情还有转机,决定先打点感情牌,其他交给儿子就好。
十点上床,从零点睡到八点半自然醒,周箐身心都得到了释放。但再好的心情都在看到李兰芳的那刻跌了下去。
周箐不觉得她那幅小心翼翼的样子可怜。
印象中,这位婆婆看她的眼神永远是傲慢冰冷的,无时不刻在审视她的价值的姿态让周箐感到紧张,她暗自思考:
怎么样她才能配得上林轩?据说林轩公司三十五岁退休能拿几百万,那加上房子,她也有差不多资产,能让婆婆满意么?
天平那端的砝码究竟是什么?
——是香火,只要没有那东西,林轩就成了“女人”,和周箐差不多价值。李兰芳自然能开始尊重周箐。
周箐看清了这点,她无法和李兰芳和解。她们这辈子最亲近的关系是“互不干扰”。
她礼貌地笑了笑,宁愿去吃“林轩”昨晚剩在冰箱里的排骨汤:“是有点打扰,毕竟家就这么点大,又是单人床,实在不方便。”
“中午爸也要过来,到时候给你们定附近酒店吧。”
人到五十岁,身体就不再需要那么多睡眠。林父一早给“林轩”发了短信,说他会在今早到达c市。
“林轩”在刷牙时,把这个喜讯转达给了一旁擦脸的妻子。自昨晚一起洗澡后,祂似乎干什么事都喜欢靠在周箐身边。
祂又在观察我么?
周箐觉得女人擦面霜这种小事并不值得怪物学习。
不过祂的好奇在烹饪上的确取得了成效。
排骨肉炖得软烂适口,晚市的切片冬瓜不太新鲜,“林轩”最后换成了应季的莲藕,软而面的藕块中带着淡淡的回甘。
周箐垂头咬着筷子,打算再去厨房盛一碗。
另一边,被扫地出门的李兰芳瞪大眼睛,努力辩解:
“外面多不方便啊!我得用家里厨房给你们做点吃的才行。”
“哪有让客人做饭的道理?”
“林轩”端着周箐的小熊煎锅走了过来。祂淡淡扫了李兰芳一眼,弯腰把那个盛鸡汤的小碗推到一边,将金黄的蛋饼夹进周箐面前的瓷盘。
“白天喝鸡汤有点油,我来弄就好。”
祂平静地说出一天计划:
“中午我们出去吃,刚好爸十点半到车站,我定了车站旁的酒店。那家临江,鱼做得很好,还有一个很大的商业圈。吃完饭,我们可以在商场逛一会儿,等到两点,我要带周箐去珠宝工坊选订婚戒指。”
“年假只有几天,还有很多订婚的准备要做,可能照顾不到你。”
“林轩”望向李兰芳,态度很礼貌,话语间却没有留给她周转的余地。
“走吧,好久没见,我也想爸了。”
作者有话说:
? 二十二章
【22】
李兰芳去收拾行李, 周箐坐在卧室梳妆打扮。
从流星雨降临到现在,各种失踪、杀人案件尚未登上头条,这说明寄生在人类身上的怪物大都有些头脑。
只要乖乖呆在公众场合, 避免和陌生人相处, 就能很大程度规避风险。但保险起见,周箐出发前还是取出香水瓶,用力按了几下,好掩盖自身独特的血香。
起初,周箐打算回购功臣“柑橘园的少女”, 无差别伤害靠近她的所有生物。但一侧的“林轩”喃喃着“柑橘”二字皱起了眉头。
回忆并不愉快, 祂循循善诱道:“真的要选这款么?独特的香味反倒很显眼,你也不知道仓库有没有留下残香吧?不需要刺激性很强,只要足够浓郁就好。”
周箐用余光瞥了“林轩”一眼,忍不住在心底发出感叹:虽然早就见识到了祂的本事, 也做了心理准备, 但祂真是个天生的犯罪大师。
她努力回忆之前阅读过的香评,在把“柑橘少女”买回家供着, 按照约定给店家冲好评之余, 选择了一款偏成熟的女士浓香水。
“走向终结的蔷薇”, 主题灵感来自一则童话故事, 女巫将被诅咒的花朵送给无情的暴君,花朵凋谢之时就是他的死期。
香水主调为玫瑰和胡椒,液体是深沉的酒红色,像迷路的路人举起提灯, 窥见不远处古堡森然的轮廓。那时夜风吹开腐朽的窗帘, 一朵紫红的玫瑰被月光照亮。曾经鲜红如血的花朵被时光风干, 香味浓缩在发皱的花瓣里, 辛辣而馥郁。
如同野兽标记猎物,“林轩”抱她时喜欢反复厮磨她的脖颈。
周箐猜测脖颈也算人类的气味腺,临行前重点照顾了这个部位,“你觉得怎么样?应该不会被发现吧。”她放下长发,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