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非常怀疑这种观点的准确性,但是又没有经验反驳他,只好在他把长签伸到我嘴边让我咬一口时、暂时承认他的话。
参加这场祭典的人几乎百分之八十都是穿着和服,相比之下我和五条悟穿的常服就有些格格不入。
他咬着鱼豆腐,随意指着某个方向,语气随意:“他们也没有啊。”
我顺着方向看过去,发现是三个高中男生,他们正围着一处捞金鱼的小摊,如临大敌。
又走了几步,来到一处卖面具的摊位,五条悟看着上面样式各异的狐狸面具,把手搭在我肩膀上。
“看,全都是祭典面具,要不要选一个?不管哪个都比你以前选的那个好看啊。”
“……不选。”
趁没人注意到这里,我的手掌按住墙面,很快出现一个小型的漩涡。
我直接把手伸进漩涡翻找,几秒后拿出一只银白色的面具,冲五条悟晃了晃。
“我已经有喜欢的了。”
“嗯?这是当时在港口买的那个吧。”
他认出来了。
我点头道:“对啊,你送的。”
“说起来——我有一点好奇啊。”五条悟双手抱胸,侧弯下腰,视线和我齐平,“是因为花纹和发卡相似喜欢,还是因为我送的喜欢?”
我思考了几秒,正要说出答案,突然被一道少年音打断思绪:“那个……请问……”
回过头,出声的少年是刚才那三个高中男生的其中之一,浅咖色的短发,正紧张地看着我:“您……是叫安娜吗?”
我对他没什么印象:“你认识我吗?”
少年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我叫做夏目贵志,您曾经帮过我。”
这个名字有点耳熟,我想了几分钟,在回忆深处翻出一段记忆:“……你是那个能看到妖怪的小孩子。”
为了躲避怪物的追踪,在雨里东躲西藏,浑身淋得湿漉漉的,像只落难小狗一样可怜。
“你已经长这么大了吗?”
我记得当初见到他还是很小一只,世界不同,彼此的流速也不同,他现在已经是高中生了。
“是的,很感谢您当初的帮助。”夏目鞠了一躬。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自己并不是异类,给了他莫大的鼓励,也愿意鼓起勇气去面对自己身体里的力量。
“您的外套……还在我这里。”他不好意思地笑了,“在我小时候,如果把它带在身上,妖怪们都会避开我。”
说真的,如果不是他今天出现在我面前,我已经把这件事完全忘了。
一个毛茸茸的脑袋突然从后面冒了出来,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
“——什么外套?”
我先回答了五条悟:“以前这孩子被雨淋湿了,我把外套留给他了。”
虽然真正原因是外套被打湿了,我不想要了。
然后看向夏目贵志:“因为当时刚杀过附着在妖怪身上的怪物,所以有震慑的气息……现在应该不行了。”
少年点头承认:“的确是这样,”
挠了挠侧脸,问道,“我现在回家把那件外套带来给您吗?——我有好好保存。”
我不太想要,但是五条悟直接答应了:“好啊。”
夏目贵志立刻往回跑:“请稍等一下!”
五条悟的下巴还放在我的肩膀上,动来动去,头发不停地蹭我脖子,痒痒的。
我抬手抵住他的额头:“为什么答应?……我已经不想要了。”
他嘀嘀咕咕地发表意见:“不行哦,不能把衣服留在其他男人的家里。”
“我送出去的时候他还是个小鬼。”
“现在他已经是高中生了。”
我懂他想表达的意思了,只是……
“……你想多了。”
他假装没听到,直起腰,又开始把注意力投放在其他的小摊位上面。
夏目贵志很快回来了,把外套还给我,然后回去找自己的朋友。
“看,我就说你想多了。”我对五条悟说。
——他还是假装没听见。
穿过一条满是吊式灯笼的走廊,有一棵祈福的大树在尽头,旁边是购买福豆子、护身符和灯笼的地方。
如果游客有兴趣,可以亲手撒干豆、写愿望、点亮灯笼挂在树上,表达一份心愿。
“你要试试吗?”五条悟问我。
“……都可以。你想试吗?”我抬头看他,“不过我不怎么相信这些东西。”
“来了就试试嘛。”五条悟买了护身符,“不相信挂在树上能实现愿望的话,贴在我身上也可以啊。”
他很自然地冲我偏了偏头:“毕竟我是最强嘛。”
“……难道贴在你身上就可以实现吗?”
“绝对可以。”他毫不心虚。
于是我接过了护身符,摊平纸张,提笔写了什么,没让五条悟看见,然后重新折好贴在他身上。
“这么快?”他看了一眼贴在自己肩膀处的许愿笺,冲我眨了眨眼,“我可以看吗?”
“可以啊。”
本来他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我会答应,顿时兴致勃勃地把它拆开了,看着里面的文字陷入了沉思。
半晌,五条悟重新把护身符折好,清了清嗓子,故意拖长了嗓音叫我的名字:“安娜,我说——”
“上面写的——‘变成笨蛋’是什么意思?”
两只手背在背后,我越过他轻快地往前走,曲卷的长发随着步伐轻微抖动:“就是字面意思啊。”
他的语尾微微上扬,听起来懒洋洋的。
“我要生气了哦。”
我转身看他的表情。
这个人,嘴上说着要生气,脸上却是笑着的,一点也看不出生气的迹象。
于是我也笑了起来。
“看起来好像已经实现了啊,真快。”
“喂——”
心情颇好地朝前走去,忽然想起还没回答之前他问的那个问题:“对了,之前那个问题……”
“一开始是因为和发卡花纹相似喜欢,现在是因为你才会比之前更喜欢。”
“所以是两个原因都有。”
等了一会儿没得到回复,我停住脚回头看过去。
他正站在一棵大榕树下,头顶的树枝垂下数条长短不一的红色绳线,线尾缠绕着五颜六色的许愿笺,在暖橙的灯火下轻轻转动。
察觉到我的视线,五条悟摘下墨镜捏在手里,咬着上扬的语调,“嗯?——是这样啊。”
紧接着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站在我身边,手指勾住我的发尾,语气像是在撒娇地抱怨:“好狡猾啊,这种两边都占了的根本不能算答案吧。”
发尾没有被拉拽的痛感,只有很轻的像是想要故意引起注意的拉扯感。
我索性顺着这股力道偏头靠过去,抬头看着他,然后弯起眉眼:“可是——”
“我就是这么想的。”
把发尾从他指间抽了出来。
手上一空,他干脆双手插.进兜里跟了上来,银白的短发在灯火下闪着莹莹的暖光,笑意盎然。
“不管,反正不行——”
脚边石灯笼用来通风的洞口处泛起柔和的光,我迈过这轮光线,头也不回:“那……我也不管。”
“欸~好吧。”
在这片足以点亮夜空的明朗中,我踩着满地的光晕往前走,跟在后面的那个人用一种“输了”的语气嘀嘀咕咕:“这次就先算你赢。”
不仅如此,他还特意走快几步,弯腰探头看我,脸上装出无辜的表情:“我让步很多噢。”
语毕,眼睫微敛,掩住眼里微茫的碎光。
“下次,再有下次的话。”
话语里的含义隐晦又清晰。
“就只说我的名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