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回早瞥到了他,她人已经站起来,长腿一跨,跨过地上散落的不知道什么物件,她笑了下,告诉在场所有人:
“我老公回来了,谢谢你们今天来玩儿,不过,你们现在可以走了。”
她性格里乖僻的部分,展露无遗。
翻脸不认人,不留任何情面。
最终,家里只剩一地的狼藉,和两张形同陌路的脸。
燕回以为湛清然至少会来质问她,没有,他只是用一种有点压抑又形容不出来的神色看了看她,然后开始打扫卫生。
她本来就不怎么擅长做家务,结婚后,家里卫生湛清然也没时间弄,都是找钟点工,这次他没喊钟点工,自己动手,足足打扫了一个多小时,并且下楼倒了四次垃圾,家里才恢复原状。
燕回就在卧室睡了一个多小时。
迷糊中,有人往她身上搭了点什么,燕回惺忪睁眼,灯光下,男人是个弯腰的动作,看不清他眼中真实情绪。
“吃饭了吗?要不要我给你弄点东西吃?”他很平静地问她,什么都没提。
燕回大脑放空片刻,随后,抢先一步发了火:“我知道你现在怎么想我,你不生气?你还是不是个男人?自己老婆跟一群男人鬼混,勾三搭四……”
“我很生气,”湛清然静静打断她,直视着她美丽又愤怒的眼睛,“你刚才那个样子,我感觉是在羞辱我,没有一个正常的男人会受得了。”
燕回持续炸毛中:“是吗?我以为你是死人呢,原来,你也会生气会受不了,那你怎么不骂我呢?你难道不想甩我一巴掌?”
她开始用手指狠狠戳他,戳的自己也不知是手指痛,还是心痛。
湛清然没有动,他只是说:“我确实想发火的,但我在自己想发火的时候突然明白了你昨天大概是什么心情,我现在只想知道,这样做,你有没有心里好受点?如果好受了些,我们能坐下来谈谈吗?”
燕回微怔,她呆呆看着他,这和她想的一点都不一样。
湛清然眉毛上的汗意都没褪尽,他轻轻一抹:“如果真的想报复我,别用这种方法,你漂亮,跟一群男人在一起太危险,我知道这些人里头有你的摄影师,你们是朋友,不过你应该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没有一个男人会纯粹拿你当朋友的,不要高估任何人。”
这样的道理,没人跟她讲过,是她自己摸爬滚打悟出来的,燕回什么都知道,她盯着湛清然开始走神,下意识自言自语:
“我以为,你会骂我,指责我。”
她记得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其实,没那么逆反,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一丁点错都不能犯。爸爸妈妈总在忙生意,她连偶尔生病都会变成一个错误,招来母亲的抱怨,燕回觉得钱比自己重要,但爸爸妈妈又很舍得给她花钱,她整个人矛盾极了,搞不清爸爸妈妈到底爱不爱她。如果爱她,但为什么从来不关心她,只有聒噪的指责和打骂。如果不爱,可又为什么把他们那么看重的金钱,毫不吝啬地就给了她?
一个孩子总处在矛盾里时,就容易变得乖张。
在她的成长经历里,来自外界的否定太多,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看开的,爱谁谁吧。
但她没想到,湛清然这个时候还关心她危不危险,她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你要是批评她,她偏跟你对着干。
“我没想着报复你,”燕回敛了敛神,她露出那种小女孩才有的惘然,有点语无伦次,“我根本都不知道你还回来,你有地方去,去你父母家,住学校,你想晾着我,昨天那个事……反正我没想着报复你,我就是忙了一通后,看着家里空荡荡的,心里很烦,我没什么朋友,爸妈也不会管我这些事,我不知道该跟谁去聊聊自己现在的心情,不过这种破事挺常见的,对吧?什么发现结了婚的丈夫还深爱着前女友,又搞一块儿去了,谁爱听这种司空见惯的破事?再说,可能你现在挺高兴的,你们又和好了,你的亲朋好友估计也等着你赶紧跟我离婚,你说,你们都高高兴兴的,我凭什么一个人坐家里哭?你做错了事,我今天也过了,正好扯平,互不相欠。”
说到这,她眼睛又倏地明亮起来,“咱们离了吧。”
这个话,湛清然仿佛早有预料,他没什么意外的表情,脑子里想的却是她上次冷不丁问他:“你要和我离婚吗?”
屋里温度适宜,卧室没那些乱七八糟的味道,只有她身上的幽幽暗香,窗户开了点,有初秋的夜凉挤进来。燕回素面朝天,眉毛根根分明,即使没什么过多表情,那两道眉,也桀骜不驯似的横在那,特别醒目。
这么打量着她,湛清然发觉她脸色有点苍白,可眼睛依旧亮得映雪。
“你觉得我现在高兴?”他嗓音里藏着低低的叹息,“燕回,咱们聊聊,把什么都说开了,你再决定要不要跟我离婚。”
他一这么说,燕回脸上立刻摆出个很抗拒很不愿意合作的表情。
“不用,我想好了,本来也是我死缠烂打上赶着要嫁你,明明知道其实你并不爱我,所以,这个事儿,我自己有很大问题,愿赌服输,我没什么好说的。”
湛清然默默观察着她的神色,一时没说话,而是起身给她倒了杯柠檬水。
“我今天想了一整天,想着怎么跟你谈,说实话,刚回家看到家里那个样子,我很想揍人,我从小到大没跟人打过架,也不喜欢暴力。”湛清然拎过来一张椅子,坐到了她对面。
“我知道,我今天要是真揍了那些人,局面只会更糟,我们可能更没法谈了,”他顿了顿,“最起码,听我把叶琛的事情说清楚,好吗?”
燕回不吭声,沉默地,一口一口地吞咽着微酸的柠檬水。
这件事不复杂,湛清然几句说完来龙去脉,最后,一边留心燕回神情变化,一边缓缓道歉:“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做这些,我自觉跟她没什么了,事实是我没拿捏好这个分寸。我答应你,不会再跟她私下见面,如果真有什么事,比如代阿姨哪天不在了得有个同事间的人情往来,我会跟你说。”
他说这话时,目光直直地看着她,燕回垂着脸,罕有的安静,湛清然不得不抬起她下巴:“我说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