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回不愿意躺床上,她起身,拉着他的手说:“我们去阳台吹吹风吧。”她找出件黑色蕾丝睡裙,光着脚,在藤椅上面朝夜景而坐。
因为是抱膝,从侧面看,显得很单薄。
她扭过头,示意湛清然给她点烟。
“你一定以为我是为了气你,才跑去跳舞,”燕回目光停在远处灯火上,夜风吹得她卷发徐徐动,“我没有,我只是心情不好所以就去了,并不是为了要气谁,我根本没想这么多,很多事都是这样,就好像我嫁给你,是我想,我想我就去做,做不做的成得看我运气,能心想事成当然更好,失败也没关系。人这一辈子,哪能只有成功呢?”
她夹着香烟的手微动,湛清然静静看着她,燕回忽然转头,那神情,有点认真,又像是戏弄他:
“小湛老师,你相信爱情吗?”
湛清然是理工科出身,念书时是超级学霸,脑子聪明,他的这种聪明是全面的,不像很多理科生只能搞定理科,他也熟知历史,懂怎么鉴赏文艺的东西,感知锐利,反倒比文科生更有逻辑更有条理。
这种聪慧,是那种冷静客观有距离感的,他会告诉你一本书文字结构好在哪里,音乐绘画好在哪里,他也会被触动,但绝不会沉湎其中并因此情绪化地影响到生活层面,所以,他注定不会是什么文艺青年和文艺创作者,尽管他看起来,是学识很渊博的一个人。
就像此刻燕回提到的一个非常虚渺而宏观的概念,爱情,湛清然很少谈论这种东西,生活是具体的,非常年轻的男生女生可能才喜欢谈论这些。
甚至有点像小学生作文里的“梦想”,人一大了,这个词居然变得荒诞起来,每天累死累活,这种信念感的东西是奢侈品。
他实在没办法回答燕回。
“我相信**。”湛清然语气坦白,“很多时候,**就只是**,大概要很幸运,才能变成爱。”
燕回非常敏锐,她笑着问:“你对我,**就只是**,对吧?我知道,男人对我基本都是这种感觉,我看上去,就像是可以发生一夜情的,而不是谈恋爱结婚的。”
她幽幽吐个烟圈,又很快被风吹散。
“我没说错吧?其实,我一直惊讶你居然娶我。”
湛清然自己都惊讶,更何况她?两人之间那点事,他不想说破,人性总是藏着非常幽昧的东西,说破了,彼此难看,他不是圣人,她也不是。
当然,做圣人是很无趣的,还是做凡夫俗子比较快乐。
“我希望自己是那个幸运的人,”湛清然不禁微微摇头,“你不必惊讶,我娶你,没人逼我。”
燕回咯咯笑起来:“你是个坏男人。”
湛清然觉得这个词未免太贬义了,他忍不住轻笑:“我哪里坏?”
“你不爱我。”燕回还在笑,“我在想,你晚上为什么要跟我解释这些,是呀,我听了很高兴,但不代表我没脑子就只一团高兴,如果我说我要离开你,我自己都要气死了,你可能只会觉得有点可惜吧?毕竟,我是大美人,你以后遇到的几率约等于零,所以呢,你会哄我几句表达一下你并不是一点都不在乎我的。你知道我没办法拒绝你,你只要释放出一点温暖的东西,我就会被你困住,你可以光明正大利用我爱你这件事,而且,你年龄比我大,到底比我多吃几年饭,智商人生阅历等都绝对碾压我这种人,我说这些,是因为我忠诚于自己的内心,我对你也足够坦诚。”
湛清然眉梢眼角隐在屋里透出的光线下,不太能瞧得清楚,燕回也不去看,她就盯着远方灯火自顾自继续说:
“如果你认为我说这些,是向你发泄不满,你又错了。我是不高兴,甚至,还有点心碎的感觉,因为你忽视我,我难过的是我在乎的人总是要忽视我,反而是一些不相干的人,会过来恭维我,当然那些人没安什么好心,尤其是男人。即便是这样,我也接受,因为我跟你在一起的很多时候,是实实在在最真实的快乐,一个人,怎么可能只享受快乐呢?有心动就会有心灰,有甜蜜就会有苦涩,一个人都可以有很多面,怎么可以要求爱只有一面呢?”
湛清然没想到燕回会这么说,燕回通常展示给人的,就是她整个人是非常肤浅的,光鲜漂亮,像个芭比娃娃,只负责向世界卖弄皮囊。
事实是,男人其实也不怎么需要女人深刻,一个丑女人,男人也许会欣赏佩服她的深刻,但很难爱上她,这很撕裂,欣赏是真,不爱也是真,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灵魂之爱?
但美丽的皮囊下,显然也可以藏着一个丰富多彩的灵魂,湛清然有些隐约惭愧,他沉沉看着燕回,终于开口:
“我对今天的事很抱歉,但绝对不是你想的是为了什么给你一点甜头,好让你对我死心塌地,让你有这么糟糕的感受,是我不好。”
他只能看到她光滑雪白的背,伶仃的脊柱微微凸起,惹人怜爱,仿佛她是迷失在夜色深处的精灵,又仿佛是一条搁浅的美人鱼。
湛清然起身,坐到她身边,轻轻拨了拨她的头发挂到耳后,试探性喊了她一声:“燕回?”
燕回熟稔地点了点烟卷,灰烬纷飞,她扭头冲他一笑:“我还是很爱你,尽管你太坏了,我一点都不怕被你利用,你知道吗?我一想到万一跟你分开了,那才是真的心碎,你不能再给我做早餐,不会再亲吻我,不会再爱抚我和我**,我就会非常非常伤心,哪怕我见了一条三文鱼一只虾都会难过,因为那是你跟我相处的细节。所以,如果仅仅是一点点心碎的感觉,我觉得,还可以啦,这件事就过去吧。”
她主动偏过头去吻他,一双手情不自禁勾住湛清然的脖子,天真又热烈,湛清然觉得耳畔像是有地铁飞驰而去,他心跳声轰鸣,以同样的热烈回应着她的吻,在痴缠中,他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脱口而出:
“再过三两年,我们要个孩子吧?”
燕回喘息着停下,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眼前男人眉眼深情极了。
湛清然手绕过她的脊背,滑向温凉的小腹,那里平坦、紧致,他声音有点低沉暗哑:“考虑考虑这件事,如果你不想这么早生孩子我会尊重你的想法。”
燕回确实有些乱,她手抵在他胸口:“我一点这种想法也没有。”
湛清然笑笑:“没关系。”
“你想跟我生孩子是吗?”燕回屏住呼吸,她两眼灼灼地盯着他,湛清然点头,“我知道,对你来说提这种事太早了。”
燕回伸手捂住他的嘴:“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愿意给你生孩子,只跟你生,但是我现在没有心理准备,你得给我时间。”
她说着,把脸埋进他胸膛,厮磨不已:“我还想跟你过二人世界嘛。”湛清然那声“嗯”落在头顶,轻如羽毛。
两人纠缠着进了浴室。
湛清然觉得跟燕回在一起,他完全变成了另外一种人,好像,不必遵守公序良俗,反而更接近一个真实的自我。他爱过叶琛,如果她没有三番五次提分手,也许,两人会结婚。又或者,他没遇到燕回,经过反反复复的相亲,到最后,人倦怠而麻木,找一个各方面条件匹配的姑娘匆匆完成人生重任,这也许没什么不好,人生在世不止一种活法。
他如今冒险,并未后悔。
一连两天,燕回都神采奕奕地出现在杂志社,大家在议论她那个敦煌出圈视频,自媒体圈子是火了,连敦煌官方都联系她,问她有没有意向作敦煌文化推广大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