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琳琅跟天女魁的这次见面,没有产生任何争辩或斗嘴之事。
两人对坐在圣魁宫中央,面对着一道金色的、共有四重十八转的巨大金属圆盘,圆盘之上刻着各门各派,从人间到修真界,各片土地、区域的名讳,圆盘之上悬着一颗淡紫色的宝珠,在宝珠光晕笼罩之地,便可以按照区域的不同,驱使起本区域最大门派的护派大阵。
碧虚天女何琳琅道:“此事恐怕要辛苦魁祖了。”
天女魁瞥了她一眼:“也请琳琅娘子多出力。”
两人虽是同窗,但因参悟的方向不同,关系一向是冷冷淡淡,只不过彼此熟知心性,倒不担心对方会出岔子。
两位返虚境天女皆是神情从容,早已知悉此事的流程。她们拨动着金属圆盘,随着宝珠光泽笼罩的地方越来越多,许多地区的门派大阵都被猛然唤醒,脱离掌控地自主撑开,保护身居其中的生灵。
何琳琅一边调试波动,一边道:“当初你联合其他同窗,制作此物时,我还以为只是玩闹,没想到传承至今,不仅拿到了定坤珠,还汇集到了整个修真界的法阵结界之印,居然能帮到老师的忙。”
天女魁道:“除了旱魃一族,我可没有任何传承留下。倒是你,碧虚圣庭——”
她言及此处,手指按住“碧游域”三字,将这三字扭转过来,进入到紫光中心,圆盘转动间发出金属轴承摩擦般的细腻响动。
仅仅半息不到,碧游域的护派大阵尽数亮起。天女魁说完了后半句:“不先保护保护你的宗门后裔,不受到先生真身降世的冲击么?”
“只是解开三重禁制,算什么真身降世。”何琳琅浅浅笑道,“先生布置周到,魁祖也心细如发,必不会让任何一个无辜生灵遭此横祸。”
天女魁哼了一声:“你就给我戴帽子吧。”
两人分别负责一部分,调试和控制之下,圆盘上大多地区都逐一亮起。
“咦?”何琳琅将清源剑派所在的清虚之境转到眼前,“灰色的?”
天女魁抬头看了一眼,猛地想起了一事,指尖凝聚一点青色光芒,将金属圆盘上篆刻的“清虚之境”四字按下去,清虚之境霎时间恢复了原本的颜色。
“之前老师想要低调行事,便暂时封印了此地的阵法,我险些忘了。”天女魁坐回原处,“继续吧。”
何琳琅叹道:“也不知沈燃冰那家伙可还一切正常。”
天女魁道:“只要她不曾杀红了眼,那就算是正常。”
两人交谈之间,返虚境天女的力量渗透巨大的金属圆盘,在千万里广博土地之上,一层层的护派阵法在定坤珠的照耀之下自然亮起,短短几息之内,每一片有人居住的区域,都笼罩上一层或强或弱的光波,静谧、艰涩、又十分及时地抵御住辐射而来的灵气爆发。
灵气汇集狂涌,冲击在法阵之上,如同暴风一般激起层层涟漪。此时此刻,圣魁宫的使者已经成为了各门各派的座上宾,统一口径为,师尊修炼秘法,意外惊动天地,还望海涵。
这是这“师尊”所唤为谁,又是什么境界,大多数人却迷茫心惊、不得而知。
在修真界的阵法一道道亮起,形成一片巨大的法阵之时,坐在云霄之巅的沈燃冰垂首拭剑,将雪白的剑锋擦拭的光华透亮,剑锋吹毛断发。
她提起剑,轻轻地横起,光泽映照着她的脸庞。
在云霄之巅的对面,便是本方大世界的边缘终点,便是一片天魔横行的暗域,在各个世界的暗域夹缝当中,都是天魔生出的巢穴,贺离恨所签订契约的天魔数量跟这里相比,只是区区很小的一部分。
早在数日之前,沈燃冰便已经接到了讯息。她从昨夜便坐镇在这里,静候消息,到了此刻,终于有无穷的阵法接连亮起,磅礴芬芳的灵气向四周散荡而开。
这种规则薄弱、易于侵入,而又饱含着香甜灵气的世界,应当是天魔眼中的美味佳肴。但它们这时候却都彼此面面相觑,龟缩不出,瞪着鲜红的眼睛望向云巅上的纤细人影。
在她的面前、脚下,是一片天魔血液汇聚成了血色河流,从大千世界的边缘一直流淌进暗域里,失重地漂浮碎裂。
沈燃冰反复地擦拭着这把剑,因它不断沾上血迹。
“可恶可恶可恶!这明明是最好的侵入时间!”
“都怪这个女人,这个狂魔,这个疯子!我要进去吞吃灵气、要吃掉修真者的心脏,我要杀了她——”
“你去你去!你快去呀!”
众魔之间推搡一番,眼中如同饥肠辘辘的饿狼一般,盯着她身后那无穷的云层之中。它们都明白,在云层之下,是一个个鲜嫩可口的修真者灵魂,是香甜至极的丰富灵气。
这种贪婪的情绪不断积累,不断叠加,终于,在整个世界映透出来的灵气再深浓一层时,无数天魔嚎叫着冲了过去,密密麻麻如一道漆黑的河流,猩红的牙齿、舌头,纠缠着同样可怖丑陋的肢体,前呼后拥地撞向大千世界的边缘。
沈燃冰抬起眼,剑光一挥。
在她手中的这把剑,乖顺轻巧,如同玩具,但在剑身上荡下来的剑光却像是一个巨大的闸刀一般,将这条漆黑河流切成两半——
血液狂涌而下,将天魔之间切除了一段生与死的空白区,崭新的、腥甜的血液覆盖上去,洇透了已经凝涸的暗红,一股股涌流激射,喷在后续天魔的脸上身上。
悍不畏死的贪婪仿佛被按了暂停键。
如意天女收回长剑,垂下眼眸,静静地重新擦拭,手中的拭剑丝绸已经被血色染透,她指间一松,丝绸轻飘飘地坠落下来,落在身前。
沈燃冰不动如山,漠然地道:“以此为界,擅越者,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