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这么博学多识,怪不得能深入了解那么多阴阳至理。这一切仿佛都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梅问情懒得管她们是误会了什么、还是脑补了什么,随意道:“你们要过,其实也很容易,只需要遁入我的院子里,抱着院中那棵大桃树喊三声‘师尊我错了’,便可以通过此门进入修真界,另一边连通是块无主区域,地域广博不怕有人截杀,逃命很是实用。”
众人齐齐沉默:这是什么诡异的方法,既非常简单,又非常丢人。
还是胡云秀打破寂静,道:“若是能通过梅先生的这条路,自然再好不过,老身无用,没什么贵重的东西能拿来酬谢,只有灵田和山上那道温泉,灵气满溢、最为温养经脉,有益身躯。前几日辟了个新池,方才我派人仔细打理过了,正好给两位解乏。”
“温泉……那岂不是鸳鸯戏……唔。”
贺离恨反应极快,生怕这人还能讲出什么不成体统不堪入耳的话来,抬手抵住她的唇锋,然后假装什么都没做地咳嗽了几声。
梅问情来了兴致,被他阻拦了也不生气,反而眼神明亮澄澈,扣着他的腕亲了亲他的手心:“这有什么不好意思,人家都是见过大场面的……”
不等贺郎有什么反应,她随手将没喝掉的酒抬起,一下子饮尽咽下肚,从喉咙烧到肺腑里,然后拉着贺离恨起身,在洞府小妖的领路下寻温泉宝地去了。
两人走后,平日里最喜欢男人的三尾白狐愣是一眼都没看过去,她唉声叹气,伤心不已地道:“老姑奶奶,从今以后,我就是石芯玉女,跟害人的美色断绝关系……哎哟我是说真的,您别打我啊……”
这一整座山都属于胡老太姑,除了侍奉左右的小狐狸们,几乎没有其他山精野怪,也并无山神常驻。
胡玉秀财力雄厚,满身人间难觅的宝物。她将这道灵泉修筑一番,引入室内,香炉、屏风、玉池,布置得精致至极。
两人被小妖引进来,刚一踏入,便有一只小狐狸精幻化成的少年迎接贵客。这小狐狸精生得清秀俊俏,墨眉狐狸眼,乖顺可怜,有一股楚楚动人的味道。
小狐狸的尾巴还露在外面,绒耳微垂,上前伺候梅问情,他的手刚按在这位娘子的腰带上,就被推开:“不用。”
小狐狸喉结微动,年岁不大,尚且青涩,却散发出一股惹人怜爱的气质:“娘子是贵客,这是小奴分内之事……”
言语未落,梅问情就已经有些不耐,她喝了酒,劲儿上来得有点慢,脾气也比寻常时大些,指了指旁边的贺郎:“服侍他去。”
小狐狸咬了咬唇,满面委屈地去了。
梅问情便脱了小袄,将一应物件随意卸下,淡紫长裙随手搁在了屏风上,背对着贺离恨松头发。
贺离恨望着她背影,任由小狐狸跪下拆他的腰带,面目平静,只在脱外衫时说了一句:“敢回头我宰了你。”
小狐狸见他气势不凡,外表气质都不如那位女郎温柔,又知道两人同是公的,对方决计不会怜香惜玉,心中大为害怕,声音低弱地道:“是……”
他好不容易才将这红衣公子的锦袍脱下来,又从贺离恨身上闻到一点儿未消的血腥气,更为慌乱,急得一脑门汗,此刻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女声。
“这伺候的不行,起来,还得我亲自动手。”
梅问情的声音本就慵懒柔和,在这水雾弥漫、热意升腾的地方,又近在咫尺地从背后响起来。小狐狸的魂都要飞了,可还惦记着“不许回头”这几个字,眼泪叭叭地往下掉。
贺离恨看了看眼前的男狐狸精,又抬头望向梅问情,发觉她根本没在意。
她只着内衫,高挑婀娜,墨发散下来一半垂到身前,一手按着贺离恨的肩,一手没个水准轻重的扯他的扣子,眼睛里只剩下他衣衫上的这几颗琵琶扣了。
不知为何,贺离恨突然心情大好。
他握住梅问情的手,跟小狐狸道:“你先出去。”
伺候服侍的人走了,室内便只剩下两人。
梅问情伸手环住对方身躯,下巴搁在贺郎的肩头,语调懒洋洋的:“好难,我这手笨得还不如他。”
贺离恨盯着她的双眸:“那你看着我把他赶走?”
“哎呀——我是不怕人看的,我是怕贺郎恼羞成怒,心里明明惦记了很久,却还不说。”
贺离恨无以应对,只能祛除外物,进入水波与雾色之中,并不看她。
浓郁的雾色升腾,在此界罕见的灵气在半空中流转。
梅问情也取下簪子,彻底散落长发,自水雾之中靠近过去,伸手握住他的腕,又极自然地环住对方,声音轻轻响起,轻柔如兰草抽芽:“上回我没看,这次总能看看吧?”
“……什么?”
“就是……守宫砂。”
贺离恨喉结微动,触摸到她金纹所在之处,仍旧因魔气还感到刺痛。他道:“你看吧。”
他原以为梅问情精通此道,有她做主,应该怎么样都不会有意外。哪怕是这样,再多的坦然与自我安慰,都禁不住她的眼睛。他放平思绪、一寸寸松懈绷紧的精神,任由她审视、端详,用那双见惯万物的眼睛来甄别取舍。
他没有抬眼,所以也不知道梅问情看好了没有,直到她的手贴过来,水淋淋地抬起脸颊,轻盈地亲了亲,才听到她说:“原来真的那么鲜艳。”
“……你难道没有看过其他人的守宫砂?”
梅问情笑了一下,声音带着点饮酒的沙/哑,慵懒温柔,暖得像一团云雾:“你可别诬陷我,我也是头回见。”
“……骗我的。”
“绝没有,你摸摸我的脸。”
她带着贺离恨的手拉起来,手心贴紧时,他才陡然发觉对方的脸颊也热得烫手,他迟疑了一下:“……酒劲儿上来了?”
梅问情怔了一下,又好气又好笑,狠狠地咬了他一口,印子盖在贺郎柔软的唇上:“对对,是我酒劲上来了,我的小郎君,咱俩到底谁是块木头?”
这是什么意思?她难道在说我不解风情吗?他糊里糊涂地想。
灵气流转不歇,在身躯内不停流动运转,贺离恨还未想清她说的话,忽然被拖拽着压到水底下去,被四周蔓延的水攫取呼吸。
就仿佛化为了一尾鱼,从肌肤骨骼里长出鳃来,才能在盛大的水泽之间存活。
她是无处不在的水。
他要坦诚地、纯粹地、依靠她的给予的亲密而活,需要她深切的包容,甚至需要她的注视、拥抱、掌控。
贺离恨在仿佛什么都没有的虚无状态下又被带着出水,新鲜的空气和灵力渗入肺腑、筋骨。他回到水面上时,带回了伴随着水珠滑落后的崭新伤痕,对应着她齿尖的形状。
梅问情摸了摸他的喉结,低声:“怎么不会换气了,要溺死在我怀里么?”
恢复到筑基境的修士,闭气之术了得,没见过被水淹死的。
贺离恨先是怔了一下,眼神茫然地望着她,随后忽然用力地回抱住:“梅问情,不要松开我。”
梅问情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拥上来,被抗拒魔气的金纹灼出点点瘀血。但他好像感觉不到一样,他的精神快要被一股莫大的恐惧、和强烈的喜悦冲垮,这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将贺离恨的坚韧斗志都刺破一个洞、撕裂一条缝。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人间也好,人间有梅问情。
她身上的禁制是手腕、脖颈,脊柱与腿根,面积不算大,要避开还是很容易的。梅问情将他的手握住拿下来,蹙眉道:“疯了么,你不疼?”
贺离恨摇头,看着她不说话。
他不爱哭,生理性的眼泪居多,也不常笑,总是口是心非,但梅问情就是真有一片冷寂的心,与他对视时,也觉得温热发烫起来。
她心中发软,生出一种难以言说、却根植得隐蔽而深重的思绪起伏,似乎到了这个时候,她的一字一句,才穿过岁月的磨砺,透出被水雾浸透的情意,声音柔和:“先运功治伤,我帮你,好不好?”
贺离恨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湿凉的手指碰了碰她的手背,半晌才道:“那你不要忘了……”
主要目的其实就是治伤,梅问情嘴上说得花里胡哨,其实她的心思,贺离恨就算了解不了十分,也能了解八/九分。
这人还真像她说的,有一种表面上看不出来的奇怪正直,就连把他拉到水底时,都同时在引导着他体内的功法运转,才能汲取灵力、修复伤势。
梅问情拨过他的发丝,轻轻道:“让我不要忘什么?你得想清楚了才行,上回在寿宁镇,你就是一时冲动……”
“不是。”他靠在对方肩头,放松身心,由她引导着心法运转、灵力过渡,轻声喃喃道,“没关系的,……不要在乎其他事,是你就行了……对,是你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