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忠贇极少说这样丧气的示弱的话,郁知年看着他这样,心里也很不好受,忍不住说:“爷爷,你会长命百岁的。只要休养得——”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杨忠贇低声打断他,“不用安慰我,知年。”
杨忠贇躺在智能病床上,被子盖住他大半的身体,蓝色的病号服将他包裹起来,看起来比几年前预知年第一次见他时,已衰老、瘦弱了不知多少,嘴唇干燥,眼神浑浊,确实是一副风烛残年的模样。
郁知年看着他,没再说下去。
过了半分钟,他又问郁知年:“你喜欢杨恪,是吗,知年。”
郁知年想了很久,最后才承认:“嗯。”
“但是我不想告诉他的。”郁知年补充。
杨忠贇马上说:“我明白。”又告诉郁知年:“不过爱一个人是没有错的,不需要对自己的内在道德有过高的要求。”
郁知年很听话地“嗯”了一声,说:“好的,爷爷。”
两人间安静了一小会儿,杨忠贇又说:“知年,你接着念《茶花女》吧。”
郁知年翻开了书,找到书签那页,接着为他念书了。
这天晚上,郁知年大约十二点回到自己的陪床上睡觉。
躺下时,他觉得很忐忑,不知为什么,心神不宁,他看了一眼杨忠贇的病床,病房里的夜灯光线微弱,他只看见杨忠贇的被子动了动。
过了几天,杨忠贇出院了。郁知年也得到准许,回学校去上学。
李禄李律师频繁地在家中出没。那时杨忠贇告诉他,是在为公司的分权做商讨,郁知年也并未多想。
他和杨恪收到了几份录取通知书,两人选择了同一所。
在郁知年准备要陪杨忠贇去山中疗养的前一天,杨恪教郁知年仰泳。
郁知年不知道该怎么动他的四肢,只能笨手笨脚地仰浮在泳池的水面上,杨恪站在他身边。
游泳馆空旷,水是湛蓝色的,天花板的吊顶像一个白色的金字塔,倒映柔软的波纹光斑。顶上弧形的狭窄落地窗外,绿植长得生机勃勃,像要戳破玻璃,长进游泳馆吸收冷气。
“动啊,手,”杨恪低声说,在水里拨了拨郁知年的手腕,扣着模仿上下移动,“怎么这么笨。”
郁知年学着杨恪说的话,动了一下手,杨恪就笑了。
“郁知年,”他说,“你不要学了吧。”
“不行,”郁知年含糊地说,“我可以学会的。”
杨恪只好对他说:“好吧。”
这是郁知年从十八岁这年开始,到二十四岁为止,最后的一段杨恪对他敞开心扉的记忆。
他很珍惜那一天。
郁知年有时觉得对他来说,或许那一天还算高兴的杨恪,比他自己的爱情要更珍贵。
——观察分析日记(三)
主题:笔记前言
(记录人:郁知年 时间:2016.3.1)
下午上课时,教授用他对女儿的成长观察分析笔记举例。
获得了灵感,决定也记录偶尔相遇时的情况,做出观察分析笔记一份,聊以自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