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旬这天下午,杨恪在游泳,杨忠贇带着郁知年回家了。
他从泳池里出来,披着浴巾,见到郁郁葱葱地灌木后,两台轿车驶进来,他靠近落地玻璃一些,室外的热气便传到了他的身上。
他早上便收到过郁知年“出发回家”的消息,远远看着郁知年从车上下来,穿着白色的t恤,搀扶着杨忠贇,缓缓地走入大门。
到吃晚餐的时间,杨恪才去餐厅。
晚餐吃得比平时清淡很多,想到郁知年在疗养的地方,吃了几十天如此无味的餐点,杨恪便心生同情。
吃着饭,杨忠贇忽而看了杨恪一会儿,说杨恪好像又长高了,让郁知年和杨恪站到一起,他比比谁高。
郁知年乖乖地站到杨恪身边,杨恪一般不怎么听杨忠贇的话,不过不想给郁知年难堪,便站了起来。
郁知年比杨恪矮小半个头,瘦一大圈,手腕很细,肩膀和背看起来都只得薄薄的一层。头发该理了,有些长,柔软地贴在白皙的皮肤上。
他微微抬头,看看杨恪,嘴硬道:“好像也没比我高多少。”
杨恪笑了笑,问他:“你这么觉得?”
他便露出吃瘪的表情。
餐后,杨忠贇叫了杨恪一声:“来一下我的书房。”
杨恪不知他想干什么,跟他上了楼,依他的要求,坐到了书桌对面。
不知何时起,杨忠贇在这张大书桌后,日渐显得瘦小,露出老人的模样,下坐时都要扶着椅背。
杨恪隔着两三米看他,杨忠贇像是看着虚空,放空了一会儿,才将视线投向他。
“杨恪,”他说,“爱情是宝贵,很无价的东西。”
杨恪不明所以,只觉得他说话恶心,因此没有回应。
午后的太阳从书房的窗外照到地毯上,像在炙烤室内的空气。
“自从我生病,就一直在考虑遗嘱的事情,和李禄沟通了几个版本,”杨忠贇缓缓地说,“最后定下了一份很特别的。”
“你还记不记得周琴,”他突然问杨恪,“我好像没跟你说过,知年是周琴的孙子。”
杨恪看向杨忠贇,杨忠贇的面上带着满足的微笑,他的皮肤是小麦色,但有些透明,皱纹和斑点东一片西一片,像一种在皮表接触蔓延的疾病。
“回国后,我一直托入找周琴,但时隔太久,很不好找。一直到几年前,你爸爸的同事发表了一篇三文市地民族志,里面讲到了早逝的周琴的事。
“她只留了知年一个后代,我就想办法把郁知年接来了。”
“忘了有没有告诉过你了,她其实是来我们大学食堂打工的,”杨忠贇微微眯起眼睛,仿佛陷入回忆之中的平凡老人,“我走的时候,她给我的钱,是她拿的别人给的彩礼钱。所以送完我,她就回家了。身体不怎么好,三十多岁就身故了。”
“她是我的恩人,也是我唯一的爱人,于情于理,我都该给她回报,”杨忠贇看着杨恪,说,“我问过知年了,他很喜欢你,是爱情的那一种,他很愿意接受我这样皆大欢喜的安排,接受我的遗产。”
“等过几年,我走了,就没人能看着你们、照顾你们了了,”杨忠贇说,“这么想想,真是不舍得走。”
由于阳光和冷气,书房内冷热交加。
他从书桌上拿起一份文件,递给杨恪,笑了笑:“来,杨恪,看看爷爷的遗嘱。”
杨恪走出从爷爷的书房,郁知年恰好从楼下走上来。
郁知年穿着拖鞋,宽松的白色t恤,手腕上戴着不知什么时候,杨忠贇送给他的红绳子。看见杨恪,郁知年像是害羞一般,轻轻笑了笑,说:“你和爷爷聊完了?”
杨恪的脑袋里突然浮现出杨忠贇给年幼的他讲故事的声音,还有童年那些来家里的女人的欢声笑语。
“我一转头,她娉娉婷婷地朝我走过来。”
“她给我拿了一碟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