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了,”杨恪顿了顿,对他说,“你别总多想。”
郁知年便不说话了。
他们没再聊什么,在书房待到五点,郁知年回房换了一套西装,跟着杨恪出门吃饭。
餐厅在罗瑟区中心,应该还没有开,装修得很新,只接待了他们两个客人。
主厨介绍每一道菜,给菜品配了不同的酒。
郁知年的酒量还可以,但杨恪的并不是很好。杨恪往常不碰酒,这晚不知为什么,喝了一些,等到一餐结束,郁知年觉得杨恪喝得已经有点多了。
因为在主厨询问餐品情况时,杨恪冷冷地给每道菜都打了个分,他一般不会这么做。
郁知年看着杨恪喝多的样子,很想要笑,就低头笑了一会儿,被杨恪发现了,杨恪很不满意,说:“你笑什么?”
郁知年马上说:“没有,我没笑。”
他们走出餐厅,天已经很黑了,司机在大门外等着。
上车后,杨恪靠在后座椅背上,闭起了眼睛。
郁知年仗着杨恪看不到,大胆地在昏暗的光线中,细细看杨恪的脸。杨恪喝酒不上脸,要不是举止的变化太明显,郁知年也看不出他喝多。
杨恪呼吸均匀,好像睡着了似的,看上去没那么难以亲近。
郁知年看了一会儿,很想知道杨恪的脸烫不烫,抬头看看后视镜,司机正在认真开车,也看不到后排的情况,便小心地伸出手,用手背碰了碰杨恪的脸。
杨恪的脸是温的,不烫也不冰,正常的人体体温,郁知年刚感知到,要缩回手,杨恪就睁开了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郁知年。
“……你脸上有点脏东西,”郁知年胡言乱语,“我在帮你擦。”
杨恪静静看着郁知年,过了几秒钟,说:“擦掉了吗?”
“擦掉了。”郁知年赶紧说。
杨恪便礼貌地说:“谢谢。”
郁知年差点笑了,但忍住了,看向车窗外,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车里很安静,郁知年看街边的霓虹灯,还有路灯,深黑的晚空,看了一小段时间,忽然想,今天可能是最后一次这样和杨恪坐在一起。
不知道杨恪以后会在谁面前喝多,跟谁去餐厅——郁知年强迫自己想到这里,不要再想下去。
他们经过一座桥,很快就要到杨恪的家。
郁知年听到杨恪叫自己的名字,回过头去看。
杨恪的脸在黑暗中,用没有很多感情的语气问他:“你是觉得这样的生活你不能忍受吗?”
郁知年不知道杨恪是什么意思,“啊”了一声。
“接受信托对你没坏处吧,”杨恪说,“他给你的股份和钱,你几辈子都赚不到。”
他问郁知年:“你为什么不要?”
郁知年看着杨恪,仍旧没弄懂杨恪到底是在嘲笑自己赚不到钱,还是单纯好奇自己拒绝信托的动机。
“为什么?”他又问了一次,好像今天一定要问郁知年讨个说法。
郁知年觉得有点无奈,猜测杨恪可能是真的喝多了,也想不好应该怎么和他说,要说清楚明白,还是随意找个借口,将这个问题糊弄过去。
在车驶进大门的时候,杨恪忽然像是放弃了追问,他靠近了郁知年,按住郁知年的手臂,很慢地把头压在郁知年的肩膀上。
他的额头贴着郁知年的肩膀,头发扎到了郁知年的脖子和下颌。
郁知年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什么告别仪式,他闻到杨恪身上属于已经成年的、属于工作的、属于成功的香水味,而不是他们儿时共同的宁市别墅中,保姆使用的洗衣香薰的味道。
这种味道让郁知年觉得很陌生,有些恍惚。他觉得现在的杨恪更高,更难以企及了。他再也没办法追到了。
“杨恪。”郁知年叫他的名字。
杨恪在他肩头很低地“嗯”了一声。
杨恪的声音像电流,仿佛经由肩膀皮肤,传抵郁知年的大脑和心脏。
于是郁知年什么话都没有再说,非常没用地,觉得自己像个卑鄙的、不守法律的没有自知之明的小偷,用没有被杨恪按住的手臂,很轻地搭在杨恪的背上,促成了他未曾拥有过的完整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