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千笑有惊无险的度过了第一日。
但是, 这还远远不够。
他如今需要留心燕归那边的情况,并且要保证贺子琛不会冲他下手。
两边的事情,都需要顾好。
不过, 也不是没有对他有利的事情。
如今他已经确认了贺子琛对他的心思, 因而贺子琛的行为, 也看得更加真切。
贺子琛舍不得伤他,在摸准他底线的情况下,贺千笑可以尽情的去动作。
从每次皇上来,贺子琛都会把他给藏起来这一点,就能看出来。
先前贺子琛利用皇上来威胁他,如今他也可以反过来利用一下。
在贺子琛又一次想动他时, 贺千笑反问他,“你如此嚣张, 就不怕我把事情捅到皇上那里?”
他肯定是不可能捅到皇上那里的。
先不说他怎么见到皇上——皇上过来东宫的次数不多,几乎每次都是贺子琛前去御书房。
再就是, 他已经冲贺子琛说出这件事情了, 贺子琛必然会有所防备。
他只不过是搬皇上出来,吓吓他而已。
贺子琛抚摸他的手一顿, 眯了眯眼,半晌才笑道:“哦?你要怎么告诉皇上?说我罔顾人伦?”
他们都已经不是兄弟了, 他这么说,明显是讽刺。
贺千笑冷笑一声,“当然不是说这个, 是你包藏祸心, 等不及皇上驾崩, 便要急着子夺父权!”
这种话, 即使是贺子琛, 听到耳朵里眉头也是微微一皱。
但是随后,他便置之一笑,淡淡道:“瞧你说的,倒是把我都给说怕了。”
而贺千笑听到他这句话之后,心里想的则是:放屁也不带这么放的。
他可没从贺子琛的脸上看见半点害怕。
倒是他,差点没后缩两步。
东宫中的奴才,已经能够做到目不斜视,绝对不把视线往他们的身上瞥了。
在他来的那日,贺子琛便把东宫中不听话的奴才给处理了。
如今换上来的,全是他的心腹,什么话都不会往外说。
贺子琛在贺千笑的脸上,除了戒备与微微的恐惧,当真是什么都瞧不见了。
他收回手,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道:“既然如此,我便等着你求我的时候。”
贺千笑面不改色。
贺子琛不急不恼,又补充道:“只是,六弟,你要知道,老虎饿极了,是要吃人的。”
贺千笑垂下头,“殿下万金之躯,他日便可镀金成龙,怎么会是老虎呢?”
他这张嘴,也着实是令人没脾气。
但自这日之后,太子确实不怎么碰他了,日常的那种动手动脚也没有了。
贺千笑起初觉得他在憋大招。
但是等待许久,也没见到他怎么样,慢慢的也就放下了戒心。
就这样,他在东宫继续待着。
即便是不用防备人了,但在东宫待着,也绝对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处处都要小心。
在这样的小心之下,也让他得到了燕归的最新消息。
听说燕归的部下,近日在汇报的信中提及,待燕将军胜利归来,希望皇上能给燕归赐婚。
贺千笑听完,差点以为燕归有别的心上人。
但是很快就觉得不太可能,燕归要是能找别的心上人,也不会纠缠他许久。
既然是部下提出来的,能说出这种话的,不是卫荃,就是申十忠。
宫中的宫女们为此,都猜破了头。
“我觉得,燕将军肯定是有了心上人,但是不好意思说,才借由部下的名义,来请皇上给自己赐婚呢。”
“既然是部下说的,那肯定就是部下说的,不然他当着皇上的面耍这些心眼儿,不是欺君吗?”
“我也觉得是,燕将军不是这样的人。”
“哎呦,你见过燕将军吗?就这么说?”
“讨厌!”
“不过说实话,若是有可能,谁不想嫁给这样的夫君呢?听说燕将军的府中至今没有妾室,且他的父母……总之嫁过去也不用侍奉公婆,最重要的是,燕将jūn_rén 长得俊俏啊!”
“听这语气,看来确实是见过了,我竟然还不知道,你私下里竟然还恋慕燕将军啊?”
“嘘嘘,不许瞎说!”
贺千笑藏的极好,没让她们发现。
听着她们还能说笑,想必燕归那边的战事还算顺利,不然如今她们讨论的,就不是这个了。
但燕归父母早亡的事情,都能被她们给拿出来肆意的说,贺千笑有点心疼燕归。
他是知道,这件事带给燕家的创击有多大的。
不过,少女思春罢了,又不懂其中的利害。
贺千笑又悄无声息地走掉了。
东宫这边,已经被他给摸透了,他如今甚至知道东宫的墙面上有几块砖几块瓦。
先前他也试过,如何从皇宫神不知鬼不觉的出去。
当时因为他还受剧情的影响,不能脱身,如今皇宫之中,除了太子和伺候他的几个奴才,没有人知道他在这里,想走就走,也没有任何的顾忌。
只要他能摆脱太子的监控,就能出去。
贺千笑熟悉了东宫的地形和宫人们运作的环境,找到了出去的方法之后,就不怎么慌张了。
贺子琛见他近日比较的乖觉,还以为是他放弃了挣扎。
但是他不打算再强要了贺千笑。
同贺千笑一样,他这几日,也冷静了下来。
起先才把贺千笑拐到身边,他忍耐许久,又和贺千笑久别重逢,难免有些急切。
可是最近,他又回过神来,明白自己想要的可不是一个木木愣愣,对他无心的贺千笑。
他要的是从前的那个会冲着他说话,冲着他耍赖,时而顶嘴的贺千笑。
故而,两人之间的气氛倒是缓和了下来。
不过,两人缓和下来之后,别人却见不得他们好了。
这日用膳时,贺千笑随手夹起来了个甜藕片,这个藕片,是他爱吃的,平日里贺子琛碰都不碰。
在他上手之前,旁边的太监道:“主子,让奴才先为您试个毒吧?”
这话他说得小心翼翼。
为何会小心,因为贺千笑不太喜欢这一个步骤,他觉得这是不把别人的命当命。
他第一次提出来,要把试毒太监给换掉,想用银针试毒时。
贺子琛道:“有些毒,银针是试不出来的,前朝就是用银针试毒,但是萧皇后受人暗害,被人给下了一种银针试不出来的毒,直接暴毙了。”
宫中危险实在是多。
贺千笑后来又提议用别的方法来试毒,但是贺子琛置之不理,只道:“一个奴才罢了,你若是不用他,自然还有他能死的地方,不碍事。”
贺千笑:丝毫没有被安慰到,谢谢。
太监上前,要替贺千笑试毒,说也说得战战兢兢的,贺千笑不耐烦道:“我吃,毒死我就毒死我吧。”
贺子琛的脸瞬间就黑了。
眼见太子脸黑,试毒太监急得都快哭出来了,贺子琛叹了口气,把碗扔在了桌子上。
试毒太监用一种感激的目光看着他。
他伸出干净的筷子,开始把每道菜都往碟子里放了一点。
贺子琛和贺千笑就安静的等着。
等太监试完毒,就垂头退下了。
贺千笑不耐烦地拿起筷子,再看藕片时,已经没什么胃口了,贺子琛夹给他时,他更是不愿意吃。
贺子琛这段时间倒是好脾气。
见他不吃,也没生气,吩咐了小厨房,再温着一份菜。
就是这时,异变突生。
两人同时听见了身后有人跪在了地上,膝盖碰到地时,还发出了声闷响,回过头去时,方才试毒的太监,已然七窍流血,浑身抽搐了。
贺千笑被吓了一跳,贺子琛把他给揽到身后去,厉声道:“来人!”
门外瞬间冲进来不少的人。
贺子琛指着那个太监,道:“叫御医!”
说完这句话之后,贺子琛紧接着就把贺千笑从身后拉出来,神色甚至是有点慌乱,“库房中还有解毒丹吗?快拿出来,所有的都拿出来!”
贺千笑已经给吓懵了。
但是他有过面对死人的经验,只是懵了一下,紧接着就回过神来,想上前查看那个太监的状况。
贺子琛拦住他,“不能过去!”
侍卫去而复返,道:“殿下,库房之中,就剩下一枚解毒丹了,您快服下……”
不待他说完,贺子琛就抢了过来,在贺千笑以为他要自己服下时,下巴一痛,是贺子琛捏开了他的嘴。
贺千笑惊讶了一下,没等反应过来,一枚丹药,还有一杯子的温水就灌进了口中,差点没把他给呛死。
“咳!”贺千笑呛出泪来了,“你怎么……咳,你怎么不自己……”
贺子琛沉着脸,没理他,对着手下道:“叫御医记得叫陈御医。”
侍卫道:“殿下请放心。”
说完这句话,贺子琛就脱力般坐了下来,转了转手中的玉扳指。
如果两人同时中毒,方才贺子琛对贺千笑的举动,无疑是把自己活下去的希望给了贺千笑。
贺千笑咽了解毒丹之后,捏着喉管清咳了几声。
再见到贺子琛面无表情的脸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地上的太监抽搐了几下,侍卫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道:“殿下,没命了。”
与此同时,御医也赶到了。
御医急匆匆过来,一句话都没说,上前就先帮贺子琛诊了脉,在确认没问题后,贺子琛道:“给旁边的这位公子也看看,务必用心。”
贺千笑也没问题。
贺子琛的目光一下子变得犀利起来。
他在桌子上扫了一眼,锁定在了他和贺千笑没吃过的菜上,忽然道:“查查这个糖藕。”
御医拿出银针来,刺了一下,银针没有变色。
旁边的一位宫女道:“回大人,东宫的菜品,都是由银针试过之后,再上的桌子,然后由试毒的太监来品尝,奴婢估计,这毒只在人的身上发作。”
御医闻言,眼中一亮,道:“既然如此,殿下,臣倒是想起来有味毒药是这样的。”
贺子琛道:“说。”
“前朝的萧皇后,也中过这样的毒,叫七魂居,且这是咱们大贺唯一一味能不被银针给验出来的毒药。”
贺千笑闻言,心想:前脚贺子琛刚给他讲了,后脚就来。
贺子琛自然也清楚这件事。
他闭了闭眼道,“这人是冲着你来的。”
御医“啊”了一声。
但是贺千笑知道,贺子琛是说给他的听的。
贺子琛道:“行了,把尸体给处理了,此事记得不许声张,退下吧。”
众人领命,陈御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收拾好东西也走了。
屋里就剩下两人时,贺子琛才再次开口道:“想知道我为什么说是冲着你来的?”
贺千笑已经猜了出来。
他道:“因为你不吃糖藕,只有我吃。”
贺子琛睁开眼,眼神里对贺千笑多了几分赞赏,他略一点头,道:“不错,此人想必是对皇宫中的事情十分的熟悉,也熟悉你我。”
贺千笑道:“可我没有仇家,而且,我明明见到糖藕都是在小厨房端出来……”
他忽然想起来什么,没再继续说下去。
不能暴露他一直在观察的事情。
“没有仇家,不代表没有想害你的人,”贺子琛道,“东宫的厨子不会做糖藕,除了第一次去过御膳房学习之外,其余的便都是在小厨房做的,东宫中都是我自己的人,不可能有人打探到东宫日日做糖藕。”
也就是说,在贺千笑头一次进皇宫,那人便留意到他了。
不然也不可能知道,东宫的厨子过去学糖藕,是为了给他做。
等等!
贺千笑想起来,他确实是没有仇家,但是有一个一直想治他于死地的贺明城!
贺千笑在贺子琛的注视下,轻声道:“是……贺明城。”
贺子琛显然也想到了。
他扯唇一笑,略微不屑道:“女人的手段,也亏得他愿意用。”
确实,在皇子的竞争中,大都是在朝堂上来整治对方。
朝堂上可以使比这阴毒百倍的手段,但要是这么简单粗暴的下毒,就令人看不起了。
贺子琛道:“你是哪里得罪了这阴沟老鼠,惹得人家念念不忘?”
贺千笑听他这么说,承认有爽到。
他还没回答,贺子琛又道:“不过此人睚眦必报,倒是也不必思索哪里得罪了他,只要是危及利益,皆是得罪。”
贺明城毕竟在他的手底下过。
对于贺明城这个人,显然贺子琛已经摸的很透了,并且充满了对这个人的不屑。
贺千笑煽风点火道:“你看,他都惹到您的头上来了,您这金尊玉贵的……”
他都惹到你的头上来了,就这么放过他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贺子琛岂能看不透他在煽风点火?
他顿了片刻,道:“说起来,六弟倒是许久没去过意清殿了,不知是否想念这个从小生活到大的地方?”
贺千笑趋利避害的本能令他摇了摇头。
贺子琛可不是想要他的回答,“看来是十分想念,既然如此,不如我带着六弟,再去看看。”
贺千笑瞬间瞪大了双眼。
夜里,贺千笑才懂了,贺子琛说的“带他看看”是什么意思。
他和贺子琛穿着便衣,已经看不出来身份。
贺千笑和他站在了意清殿的屋顶上。
他看惯了宫里的屋顶,上来倒还是头一次,贺子琛时不时还扶他一把。
贺千笑对于他做出这种行为十分的不可思议。
他压低声音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贺子琛一脸的无所谓,还打趣道:“怎么不用敬称了?”
白日里,贺千笑还一口一个“您”的,试图引导着贺子琛替他报仇。
贺千笑显然是“您”不出来了。
贺子琛示意他趴下,随后掀开了一处的瓦片。
黑灯瞎火的,屋内人所有的视线都来源于烛光,哪怕是屋顶上少了一块瓦片,也无法瞧见。
贺千笑小声道:“怎么这么容易就……”
哪怕是贺子琛力气惊人,也不能这么轻易就把瓦片给挪下来吧?豆腐渣工程?
“宫中的秘密,可多得是,”贺子琛道,“机关当然是都藏着。”
听到他说机关,就比较好理解了。
但是贺千笑的心情还是有些复杂的,毕竟这曾经是他住过的地方。
两人探头看过去,正好看见了贺明城同他的属下。
夜深人静,是干坏事的好时候。
他的属下道:“那太监事先毒发,因而那人并未吃下去。”
“无碍,”贺明城道,“我本来也没打算用这种手段要了他的性命。”
两人话中的这个“他”,明显就是贺千笑。
贺明城的属下又道:“那殿下,咱们还继续对他进行一些行动吗?”
贺明城道:“不急,如今姓燕的远在千里之外,太子对他的宠爱也随时有可能消失,他很快就会无人庇护,想要他的命也容易。”
这下,已经可以确定他们说的就是贺千笑了。
贺千笑懒洋洋的听着,他这边还没说什么,就听见贺子琛冲他说:“你也觉得,我有一天会腻了你?”
这话说的。
贺千笑想,他不止觉得贺子琛会腻了他,他甚至觉得贺子琛根本没真心喜欢过他。
见他不说话,贺子琛也没再问。
他对于贺千笑的反应,已经到了不在乎的境界了。贺千笑要是有反应,那就是意外之喜,贺千笑要是没反应,那也没什么关系。
眼见里面的人还在说话,贺千笑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他压低声音道:“你带我过来,就是想让我看见这一幕,让我知道,贺明城针对的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