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向人倾诉,翻遍脑子却找不到一个能信任的人。
她失魂落魄地来到湖边,倚着栏杆落泪,直到一团雪白的毛球窜入眼帘。
不远处传来谢渺的叫声,“白饭,你在哪儿?快出来,姐姐要回去了。”
毛球叫了两声,谢渺立即寻声而来,冷不丁撞见崔夕珺涕泗横流、伤心欲绝的模样。
……这就很尴尬了。
谢渺飞快地移开目光,若无其事地抱起白饭便走,岂料崔夕珺喊道:“谢渺!”
不叫二嫂,又直呼其名了?
谢渺并不在意她的称呼是何,嗯,大不了回去跟崔慕礼说声,请他好好管教亲妹子。
耳畔响起细碎的脚步声,随后她被人紧紧搂住。
“谢渺。”崔夕珺双手环着她的腰,脸贴着她的背,哽泣着道:“过去都是我不好,是我错怪了你和母亲,是我眼盲心盲,任性妄为,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她一遍遍地重复,到最后嗓子几乎快发不出声。她言语贫乏,除了道歉另说不出新词,但听起来悲伤是真,心酸是真,歉疚也是真。
短短半日,她经历了何事,态度竟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谢渺当然好奇,但她更怕惹上麻烦,干脆缄口不言,任由崔夕珺发泄情绪。
再说崔夕珺吧,她好不容易逮着个人,即便察觉到对方冷淡,无意聆听安慰,仍选择将事情托盘而出。
谢渺着实愣了好一会。无论前世或今生,何氏都是活在记忆中的人物,谁能想到她背后竟有这么一段故事?
崔夕珺吐完心中苦闷,松开谢渺,用袖子擦去眼泪鼻涕,斩钉截铁地道:“明日我会去向母亲赔礼道歉,从今以后,我唯有她一个母亲。”
真是冲动又幼稚,上午还说只认何氏,夜里便改口唯有谢氏是母亲。
“崔夕珺。”谢渺回身,淡淡地问:“你有没有试过将脑子掰开来用?”
崔夕珺顶着红通通的双眼,茫然问道:“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的脑子除了意气用事,还该装些聪明智慧。”
崔夕珺哭了一下午,整个人已经哭懵,明知谢渺在讽刺,却呆呆地生不出火气。
谢渺继续道:“何氏是你的生母,她生了你,给了你血肉,对否?”
“对。”崔夕珺委屈地道:“可她——”
“她如何?没有教养你,疼爱你,于是便能抹去生了你的事实?从此后,你是决定从姑母的肚子里蹦出来,还是石头的肚子里蹦出来?”
崔夕珺被堵得哑口无言,顿了顿道:“她嫁了父亲,心底却还惦记着其他人,甚至还,甚至还……”要迁出崔家祖坟,去跟那人合葬!
何其荒谬,何其匪夷所思!
“崔夕珺,你有什么立场指责她?”谢渺道:“她是你的母亲,你的长辈,即便犯了错也轮不到你来指正。”
崔夕珺脱口而出,“我是替父亲感到委屈。”
“那就更无须你多管闲事。”谢渺道:“姑父深明大义,心胸开阔,他不仅理解你母亲,甚至还满怀愧疚,觉得亏欠她,更亏欠了你。”
崔夕珺瞬间落泪,原以为是父亲辜负了娘亲才满怀愧疚,真相却截然相反,是父亲在苦苦维持二房的美满,可她总不识好歹,经年累月地与他唱反调。
谢渺道:“再者,你替姑父委屈,那你母亲呢?你有没有想,其实她也很痛苦?”
崔夕珺不由自主地想,若她是母亲,她……
“我会做得更好。”她小声地道:“即便不爱丈夫,我也会疼爱孩子。”
“说很容易,做却不易。”谢渺道:“崔夕珺,别总是以己度人,张开眼睛看看,这世上人千人万,并非只有你在困苦。”
临走前,谢渺扔下一句话,“崔夕珺,你拥有的够多了。”
崔夕珺在湖边久久伫立。
她翻来覆去地想,想娘亲何氏,想父亲,想谢氏,想谢渺……
也想困苦。
以往她全然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理所当然地无视他人,今晚父亲的剖白如当头一棒,敲碎她的自以为是,而谢渺的话又将它们慢慢拼凑到一起,成为截然不同的认知。
她猛地醒悟。
斯人已逝,与其纠结往事对错,倒不如学学父亲,去体谅娘亲的苦衷,然后再努力往前走。
毕竟她还有父亲兄长,有母亲弟弟,甚至还多了一个二嫂。
他们都是她的亲人,最亲密无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