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崔慕礼善后, 谢渺便省去不少功夫。
她收拾妥当,对谢氏谎称孟远棠在半路遇到朋友,接他到江南玩耍去了。谢氏虽觉得奇怪,但想不出谢渺撒谎的理由, 何况又有崔慕礼在旁作证, 便将此事快速抛到脑后。
随即, 谢氏意味深长地打量起二人。
前些日子,这两人还互不搭理,怎么眨眼功夫又凑到一起了?
谢渺被盯得浑身不自在, 主动解释:“我们在城里游逛时,凑巧撞见了崔表哥。”
话里话外:意外, 一切都是意外。
崔慕礼却拆台,“不算凑巧, 是我担心阿渺对城中不熟, 特意出门寻他们二人, 想尽一回地主之谊。”
谢氏笑容更深,“慕礼身上伤势未愈, 仍想得这般周到,真是有心。”她瞥向谢渺, 淡淡吩咐:“阿渺, 记得待会炖盅参茸汤送到慕礼院中。”
谢渺马上道:“姑母……”
谢氏猜到她要说什么,轻忽道:“马上月中了?”
崔慕礼不明所以, 谢渺却听懂了。
每月中是谢渺朝谢氏支银子给书香造纸坊的时间,为此,她没少听谢氏的话。
谢渺将拒绝的话咽回肚子, 暗暗扫了崔慕礼一眼:你都有苏盼雁送的汤了, 还不快点拒绝?
崔慕礼心领神会, 笑道:“说起来,我已许久未饮过补汤。”
谢氏喜出望外:这意思是,他从未用过苏小姐送去的补汤?有戏,有戏!
“好孩子。”谢氏眉开眼笑,“你若是喜欢,我叫阿渺天天都炖。”
崔慕礼道:“那便有劳阿渺。”
mǔ_zǐ 俩相谈甚欢,彻底无视一旁的谢渺。
谢渺满心无奈:……姑母,你老实说,到底谁才是跟你有血缘关系的那个?
二人从蒹葭苑出来,经过长廊时,谢渺忽然站住,说道:“崔慕礼,捉拿作奸犯科之辈本是你分内事,别以为我会感激你。”
崔慕礼道:“嗯。”
谢渺道:“我主动提供了线索,说起来,是你该感谢我才对。”
崔慕礼便朝她拱手作揖,“古有武松赤手斗猛虎,今有阿渺妙计擒贼人,怀瑜深感钦佩。”
“……”不是,这话听起来怎么怪里怪气的?
崔慕礼见她一脸郁闷,俊眸含笑,忍俊不禁。
又走两步,谢渺道:“我事先声明,补汤都是拂绿炖的,你还要喝吗?”
崔慕礼道:“喝。”无论是谁炖的汤,总要经过她的手送到明岚苑。
谢渺蹙眉,无奈地别开眼,“你又何必呢。”
崔慕礼望向廊外,池馆水榭,湖柳绕堤,迢迢水色倒影翘角飞檐,一条锦鲤正在碧水中畅游。
“阿渺。”他道:“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拂绿刚返还海花苑,便被揽霞一把捉住手腕,拉进偏房里。她仔仔细细打量拂绿,见她双眼红肿,脸色憔悴,心中登时阵阵发憷。
“拂、拂绿。”揽霞颤抖着问:“我是不是闯大祸了?”
拂绿经过一场“恶斗”,早已疲惫不堪,任是对揽霞有万般不满,这会也没力气发作。
“揽霞。”她哑声道:“你今年十七,过了天真烂漫、口无遮拦的年纪,说任何话前,都要先考虑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你我同是小姐的奴婢,没办法替她求谋荣华富贵,但至少该做到不为她添祸惹事。”
揽霞自知祸到临头,哀求道:“好拂绿,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不吃乔木送的糕点,再不到处说闲话了,你帮我求求情,让小姐别生我的气,我求求你了!”
拂绿怅然若失,小姐并没有勃然大怒,但她……
“小姐说,罚你禁闭两月,从此后,你与荔枝、桂圆一道在外院做事。”
意思就是,她从小姐的贴身丫鬟,降为最普通、随时都能替换的外院丫鬟?
揽霞掩面痛哭,“我要去找小姐,我要去找小姐……”
拂绿硬着心肠,漠然道:“小姐最近不想见你,你最好乖乖受罚,争取早日改过自新。”
夜幕降临,星野昭昭,偌大的崔府渐渐沉寂。
谢渺沐过浴,坐在梳妆台前,由拂绿替她慢慢绞着长发。
回忆起白日里的一波三折,拂绿难免感慨,“小姐,有二公子在,孟远棠这人渣定能得到应有的惩处。”
那是自然。
谢渺心道:他是将来权倾朝野的右相,这种案子由他出马,简直是杀鸡用牛刀,大材小用得很。
拂绿见她不说话,又道:“二公子明察秋毫,通权达理,二夫人当年说得没错,他真是极好极好的人。”
拂绿偷偷瞄着铜镜,试图看出谢渺的波动,却见她安安静静,正在神游天外。
谢渺不由自主地假设,若前世她在孟远棠初次出现时,便向崔慕礼坦白过往,请他伸以援手,一切会不会有所改变?
答案是否。
崔慕礼帮她抓住孟远棠,她心里只会更加感激,更加爱慕,更加想嫁给他。而他迫于鬼泣林的救命之恩,又因苏盼雁另嫁他人,恰好碰上她投怀送抱,亦会答应她的要求,娶她过门。
依旧是一厢情愿的亲事,依旧不能得善终。
前世的悲剧深深刻印在她脑中,即便重来一次,许多事情都与记忆大相径庭,她仍抛不掉执念,无视那重重误会下可能掩盖的真相,心心念只想出家——崔慕礼与苏盼雁是阴差阳错的姻缘,而她谢渺,最终的归宿该是一间佛堂,檀香萦绕。
“小姐,二公子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