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的采访稿被喻唯熳端正放在桌上, 她坐直身子,本不愿与孟繁在这种时候提起不愿提的事,可她咄咄逼人, 自乱阵脚,真以为自己做的滴水不漏。
既然如此,那就试试, 试试孟繁这颗心, 到底是真, 还是假, 她几年前那番近乎击垮自己的话,到底是不是捏造。
见喻唯熳不说话,孟繁以为她就是有目的,以为她就是动机不纯, 便更加肆无忌惮, “看来三年前我说的还不够清楚, 我让你问许贺沉的问题, 你问了吧,他怎么回的你, 你记得吗, 还用我再说么?”
旧日记忆碎片一点一点重合拼凑, 串接到某个点,喻唯熳忽地明白了什么。
许贺沉说的, 全是真的。
人心隔肚皮, 高辰松死亡通知书下来当天,孟繁竟然敢说出那样的话, 她将高辰松抛之不顾,转头打起许贺沉的主意。
喻唯熳不知道她对高辰松几份真情几分假意, 但总归,没有几分真情实意,都是假的罢了。
又或许,她早就心思飘摇不在原处了,甚至再往深了想,她一开始心思就是歪的。
喻唯熳眼神瞬间变得犀利,目光带着百分百的探究,“我记得,我怎么不记得。我还记得那天有大事。”
双方对峙,最忌讳一方气势盖过另一方气势,而显然,喻唯熳一句话,一个眼神,足以让孟繁心慌。
这是突如其来的转变,孟繁强装淡定:“我出国三年,不代表我跟贺沉联系减弱三年,你知道他这三年出过多少次国吗,你知道我们一年有多少天是在一起的吗?”
这话她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又是个激将法,喻唯熳始终盯着孟繁,她表情哪里有丝毫对高辰松的眷恋。
她不愧是个演员,懂得藏住心思,会忍。
但喻唯熳比她更会忍,也更懂得怎么忍。
“哦,是吗,”喻唯熳站起来,慢慢走到孟繁面前,居高临下,是压迫,是逼她现原形,“不过你说的这些,我都不在意。”
软硬不吃,孟繁直接因为她的话乱了方寸。
“我只在意,”喻唯熳找准位置,直接刺入,毫不犹豫,“你还记不记得辰松哥?又或者说,你什么时候跟我道歉?”
孟繁抓着轮椅手柄的双手瞬间收紧,皮质扶手上留下深深指甲印。她猛地仰头看喻唯熳,再也藏不住的怒气与慌张全然暴露在喻唯熳眼下,她声音克制着音调,但仍旧是撕扯尖锐:“我用得着跟你道歉?”
“你不用?”喻唯熳反倒平静下来,以孟繁专属的高傲姿态说:“看来是你贵人多忘事,那我提醒你,松哥那么爱你,你拿他做挡箭牌从我这儿夺走许贺沉三年,该不该道歉?”
话至此,孟繁脸色煞白。
当年高辰松与她的恋情曝光,她的事业本就陷入绝境,此时再曝出男友去世,骂声只会更多,无异于雪上加霜。
且当时津耀还不是许贺沉一人的天下,多少双眼睛虎视眈眈,盯着董事长的位置,身边少了得力助手,对许贺沉是不小的麻烦。
孟繁建议瞒住高辰松去世的事,许贺沉一开始不同意,但孟繁拼尽全力,她已经被雪藏,爆出这件事只会让她再无翻身的机会,她怎么能为了一个已经不存在的人自暴自弃,放弃她梦寐以求的事业,而且,喻唯熳还不知道这事情的存在,这是个好机会。
死亡通知书下来当天,孟繁选择先下手为强,故意在津耀大楼下将喻唯熳往“照顾”这话题上引,才趁机将她赶出许贺沉身边。
却没想到有朝一日,全盘皆出。
这事情她早该想到,早该阻止,但没料到喻唯熳这么快就知道。
孟繁脸上的表情是瞬息万变,喻唯熳自然全部看在眼里,心里猜测越发确定。
她果然是用了这一招,借她对高辰松去世的隐瞒,不费吹灰之力打赢这场战争。
越是沉默,越是慌乱,就越是证明,已经被人戳穿心思踩到雷点。
喻唯熳云淡风轻:“看来我说中了,我原本以为,你对松哥有几分爱意的,可我现在知道了,你这哪里是有几分。”
她停顿,目光重新落到孟繁脸上,是千军万马挡不住的沉沉注视:“明明是完全没有才对。”
孟繁在娱乐圈摸爬滚打,什么白眼没受过,会看脸色,随势而变是最厉害的,她迅速收拾好情绪,反唇相讥:“你算个什么,在这儿对我和辰松评头论足。”
她懂得拿捏人七寸,知道以何种方式才能让自己称心如意:“我至少还有辰松,你呢?你有谁,贺沉么?”
“所以你是在跟我炫耀什么?”喻唯熳毫不在意,“你是炫耀你爱而不得,还是炫耀你始乱终弃?”
爱而不得,始乱终弃,是往孟繁心窝子上戳刀,简简单单八个字,将气氛拉入更低的冰点。
是说她爱的人得不到,也是说爱她的人得不到,更是说她三心二意,不是什么好人。
孟繁气得唇角微抖,张口动了动,朝喻唯熳扬起脸,说:“话别说得太满,咱们看看,到底是谁爱而不得。”
喻唯熳不是什么得理不饶人的人,但有人上赶着凑上来找事,她不是好拿捏的性子,有些话就这么直说了:“那算算账,你跟许贺沉什么关系?同学?朋友?不用我说,你跟他,半点与情/爱有关的关系都扯不上。”
她这会儿有实打实的自信,伶牙俐齿,那股子玩闹劲儿上来,趁着周围无人,索性也就往大了说:“可我就不一样,我跟沉哥从小就认识,我们一起长大,我要是现在叫他一句男朋友,你猜他会怎么回应我?是叫我亲爱的,还是叫我宝贝?”
她心里正得意,可占据上风的轻松感没持续两秒,被出现在休息室门口的人打破,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低低的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