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唯熳难以想象,他是以怎样的心态讲出这句话的。
不是解释,不是失控,而是以满分的冷静,以一种非常平稳的语气说出实则极为沉重的一个定论。
这宣告明礼的话,都是事实。
她动动嘴唇,脑子里嗡嗡的,好半天才问出一句:“怎么回事?”明明她走之前一个月,还曾见到过高辰松。
自从喻家出事,她确实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没再去过津耀,也没再见到过高辰松,没想到那一面竟是最后一面。
明礼识趣离开,将空间让出。
“出差的时候被建筑钢材砸到了。”许贺沉略有停顿,明明他没有表情,但喻唯熳却很清楚地看出他眼底的痛楚。许贺沉微微垂眸,说:“没能救回来。”
气氛凝固,空气中都充斥着难以言喻的感觉,喻唯熳表情停滞,她没再往下问,也没敢再往下问。
短暂安静这几秒,她突然想到好多,想到高辰松与许贺沉相识早,两人性格互补,还有个“双子星”的称号,想到他曾经还帮过她追许贺沉,帮她拦下递到许贺沉手里的情书,想到他拿她当半个妹妹,他还说自己有喜欢的女孩儿,人生最大的愿望,最希望实现的愿望,就是有朝一日一定要娶到她……
那个愿望不知道有没有实现。
许贺沉平静得过分,像一汪明媚日光无风无雨下的湖水,偶有几尾鱼跃起,掀起来的水花一闪而过,很快就消失不见。
他说:“过去的事了,难过就不要想。”
喻唯熳抬眼,撞进许贺沉那双无波澜又认真的眼神之中,她有些低落,“大好的年纪,也不知道他的愿望实现了没有。”
许贺沉反问:“什么愿望?”
“他说,他有一个喜欢了很久的女孩儿,最大的愿望就是想娶她。”喻唯熳问,“实现了吗?”
许贺沉毫无犹豫,“没有,差一点了。”
喻唯熳垂头,难掩满面失神,终归是个遗憾,却又替他庆幸,能有个爱一辈子且深入骨髓的人。
可下一秒,许贺沉却道:“他喜欢的人,你应该也知道。”
喻唯熳一愣。
“他喜欢孟繁,本来准备跟孟繁求婚的,就只差那么一点。”许贺沉语气里不再是四平八稳,陡增一丝忍耐。
这话落在喻唯熳耳朵里,是一阵又一阵的嗡鸣,眩晕,是风平浪静的海面上,突然漾起的巨大海啸。
她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你说谁?”
许贺沉以为她不相信高辰松会想娶一个明星,于是重复:“孟繁。”
声音掷地有声,落地重重凿出一个深重的坑来。
一瞬间所有点全部串联成一条线,喻唯熳脸色煞白。
可孟繁喜欢的,是他许贺沉!
所以高辰松这愿望,哪里是差一点,是根本就不可能,也没有机会实现。
他睁眼说瞎话。
喻唯熳再无法接受,看他觉得无比刺眼,一言不发,扭头跌跌撞撞往外走。
事情转变得太快,但许贺沉反应迅速,想要追,手刚伸出去还没来得及抓住她的胳膊,被喻唯熳躲开,冷言冷语制止:“你站住,不要再跟着我。”
那股疏离感刚刚有些松动消失的意思,却又在此时被打入地狱,回归原位,许贺沉皱眉看她,指尖只蹭到她衣服一下,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三年前那场剑拔弩张的采访之中。
那时她神色一如现在,同样的厌恶凌厉只增不减,然后,他没抓住,她就消失在他身边。
消失三年。
喻唯熳浑身颤抖,说完扭头就走,徒留单薄背影。
……
月朗星稀,今天本来是个不错的天气,温度不高不低,不似前几日。喻唯熳出门前穿着台里的冲锋衣,足够厚重,但她此时却浑身泛冷。
高辰松喜欢孟繁,孟繁却与许贺沉心意相通,许贺沉还说着道貌岸然的话,他居然也能说的出口,孟繁是好兄弟的恋人。
她不想得到这样的结果,可现实如此,给她重重一击,足以让人头破血流。
喻唯熳一走一颤,终于回到酒店房间,不再压抑自己的情绪,任由它在漆黑夜晚中爆发。
是看错人的痛苦,是对许贺沉前所未有的怒气,更是为高辰松的深情所不值。
她记挂兄弟情深,小心翼翼不敢深问,却忘记自己不是当事人,当事人云淡风轻,看不到半点愧疚,哪里还怕她问。
怪不得他如此平静,原来是不敢激动。
整整几个小时过去,喻唯熳一个姿势,背靠门呆坐在地上,想要忘记刚才的事,却又无可奈何,只能任凭它在脑中回荡。
窗外夜色深不见指,月光悄然落幕,意识回笼,喻唯熳突然发觉这么长时间王姐还没回来,想要拿手机打个电话,手却捞了个空。
她的包和手机都忘在了祥和苑。
喻唯熳叹口气,随手抹了把脸,起身准备回祥和苑。
门打开,许贺沉笔直站在她门口,面色阴沉着,有怒意却又在刻意隐忍,手中还拿着她的包。
不知道他在门口站了多久,怪不得王姐没回来,喻唯熳担心随即消失,关上门,不想见。
但她忘记,最不能在人有怒意的时候,再添一把柴火。
她这关门的动作,不仅是柴火,还是汽油。
许贺沉抬手,略微使力,门以反向打开,只一秒钟,他人全部进到屋子里。
而后啪的一声,门又关上了。
放她走一次,再有第二次?不可能的。
满室漆黑寂静,只有两道呼吸声。
喻唯熳整个人都是蒙的,她心头一紧,“你想干什么?我说的不够明白吗,我说让你别跟着我,让你走啊!”
陷入黑暗,视觉是失去作用的,可其余感官反倒敏锐,她依然能感觉到许贺沉在向她的方向压过来。
后背抵住墙,再无法退步。
许贺沉也不再有动作,以强大气场锁着她。喻唯熳仰头看他,只看到一张模糊不清的脸,和亮得吓人的双眼。
沉默这么久,许贺沉终于开口:“又是骂完就跑?不准备给理由?”
喻唯熳冷笑,“你自己不清楚吗。”
说的是肯定句,你就是清楚,你就是装。
“我清楚?”许贺沉也笑了,“那你倒是说说,我有什么清楚的。”
喻唯熳极为不悦,她不愿将那些肮脏的事搬到台面上讲,但他不依不饶,既然敢进了她的房间,就敢做出别的混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