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族长、
老族长惊得差点从圣雪山摔下去。
要不是送信回来的苍鹰确实是首巫大人的猎鹰,他非怀疑信是假的不可。
这事其实有点为难。
图勒算是雪原上对中原人勉强不那么排斥的部族了,依旧不与外族通婚。阿玛沁和许则勒感情深厚,都没有举行过共毡礼。两人只能算是搭伙过日子,在部族中没有正式的契婚关系。
事情争执了几天。
最后,老族长力排众议,同意了。
这才有了今天与冬牧迎狩一起举行的共毡礼。
大部分人都挺好奇,首巫大人有阿尔兰后是什么样,今天一看……诶?!居然连盛装都肯穿了!连下猛犸都要抱着,这和平时相差也太大了吧?!简直难以想象。
当然,还有一部分笑声是冲仇薄灯去的。
惊鸿一瞥间,大家看清了中原小少爷的模样,看清了他漂亮到能征服所有部族审美的脸蛋,也看清了那漂亮脸蛋上的红晕。
……天呐!
他可真羞涩!
比部族里最腼腆的姑娘还羞涩。
要知道部族里的姑娘举行共毡礼,哪个不是大大方方抱着情郎的肩膀,漂漂亮亮地亮相给所有人看。今儿,首巫的新娘,害羞得就差把整个人都藏首巫大人衣服里去了。
这么害羞怎么行?
晚上可就要共毡了!
共毡夜就算是最单薄的小伙子,也精壮得跟蛮牛一样。
部族里的姑娘们怀抱逗弄、热闹以及怜爱的心情,分散到首巫大人和他的阿尔兰旁边,旋转,舞蹈,拍掌。刚刚一嗓子震开两片彩色海洋的女声再次响起,极其清越,极其高昂,极其嘹亮。
“来啊!美丽的新娘!
看看你英俊的情郎
叫他背你过那——
高高的山岗!”
在雪鸟般拔地而起的歌声中,图勒冷峻的首巫抱着他羞涩的新娘,走完漫长的红底金经长毯,穿过肋骨群山,抵达巍峨、陡峭、高耸的圣雪山山脚。
所有彩旗绸布,到这里就没了。
黑石白雪的圣山矗立着,俯瞰着、被旭日披上霞红的新衣。
图勒部族的其他人,抵达山脚后,就不再陪伴新人上前了。
部族的牧场在山脚,牧人的屋子却在圣雪山上。
从山脚到即将一起居住的雪屋的路,要由新郎抱着新娘登上去,不能让新娘的裙摆沾染尘埃。圣山高峻,要是住得太高一些,抱个人走这么一遭,能活生生把体力不行的小伙子给累死。
完整登上圣山顶的路,被称为“鹰道”。
——意思是苍鹰才能飞到的地方。
首巫的屋子,在鹰道的尽头。
站在鹰道的起点。
师巫洛拨了拨怀中阿尔兰的头发,想要他跟自己一起看圣山的红霞——雪原的人们都认为,一起目睹圣霞的新人,会幸福一辈子。
小少爷羞得厉害,任他怎么拨弄。
死活不肯抬头。
他戴着的绿松石珠链坠在师巫洛的脖颈处,师巫洛便把那条珠链缠在自己的指尖。
踏上鹰道。
仇薄灯悄悄抬起头。
霞光照过他的脸颊,他的视线一对上站在肋骨山群组成的大峡谷里的图勒人群,立刻又把头埋了回去。
动作细微到,图勒巫师以为只是风吹动他的发珠。
……………………………
中原的小少爷不懂图勒的习俗,许则勒可是一清二楚。
他现在格外怵图勒首巫,一抵达族落,立刻跟被火烧了屁股一样,蹿出冬牧队伍,自己先溜去找相好的了。两人久别重逢,一肚子肉麻话要说,竟然都没提到要紧事。鼓乐一响,许则勒就傻了。
心说:坏了!
真要完!
这压根就不是庆祝冬牧顺利的乐曲,分明是共毡礼的乐曲!
一问,许则勒就叫了声“亲娘!”
首巫真真真不干人事,动作这么快!他还在想,怎么送个消息出雪原,他就直接把仇小少爷抱上鹰道,要举行共毡礼了……图勒在上,饶了他吧!他只是个可怜的、无辜的、弱小的游记家啊!
怎么就让他碰见这破事?
眼瞅图勒首巫换了猎装,在部族勇士的簇拥下,离开圣雪山,许则勒脸都白了。
这是共毡礼的倒数第二个环节。
新娘坐在屋子里等待。新郎则要在比武中,为她亲手猎来晚上的毡毯,向她展示自己的强大——以此证明他能守护她。新娘将把自己全然交付出去,他们将在鲜血未尽的毡毯上相爱。
从天黑到天亮,再从天亮到天黑。
如最原始的兽,也如最纯洁的人。
许则勒:……
且不提仇家小少爷能不能受得住,单这事让仇家知道了……
那绝对要中原和雪原血战啊!!!
许则勒是半点都不觉得,号称“横扫人间第一家”的东洲仇家,会管它什么禁忌不禁忌的。
他们向来只有一个信条:先杀再说。
许则勒急得团团转。
阿玛沁问他怎么了。
他深吸一口气,前所未有地严肃:“我们得帮小少爷逃出去。”
阿玛沁瞪大眼:“你疯了?!”
“我没疯!你听我说!”为了说服自己的恋人,许则勒几乎是爆发出全部自己的形势嗅觉。他将雪原的私贩集团、逼近的万神节、隐晦的部落之争、仇家的第一地位……噼里啪啦地分析了一遍,最后斩钉截铁。
“你们首巫大人,根本就不知道他的阿尔兰是什么身份。”
“他一个人,就能引爆整个行将动荡的雪原。”
“我保证!”
他满头冷汗,脸色煞白。
阿玛沁犹豫了一下,选择相信自己的恋人。
“跟我来。”她摘下长弓。
…………………………
许则勒口中“一个人就能引爆整个雪原”的小少爷正茫然地坐在屋里。
登顶圣雪山的鹰道有够长的,山风又冷。图勒巫师便用斗篷将仇薄灯裹住了。他走得平稳,节奏不快不慢,斗篷不仅遮光,还暖和。仇薄灯昨天被他折腾了小半夜,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直到被图勒巫师放到毡毯才醒。
然后……
然后就在屋子里了。
图勒巫师出去了,不知道去做什么。
彩绘铜盆的火光熊熊,冷杉木燃烧,将空间蒙上一层暗红的暖色调。熟悉的镀银面具悬挂在墙壁上,昭告屋子主人的身份……仇薄灯还记得最初沙尓鲁背上的橡木屋简陋到堪称离谱。
不过,图勒巫师在部族里的住处勉强还算得上是人住的。
墙壁平整地钉了不知名的兽皮,火光照上去,花纹瑰丽。地面铺了深色的连珠白玛回环纹路栽绒垫,经纬粗疏,纹样古朴,色泽艳丽。有序摆了些红底金漆的木雕家具——样式有图勒风格的,也有中原风格的。
甚至还有一面镶嵌红宝石的古铜镜。
也不知道做什么用的。
仇薄灯想推门出去看看,发现门开不了。
仇薄灯:“……”
其实,以圣雪山的高度和陡峭程度,他要是一个失足滑下去,恐怕仇家明年真得给小少爷烧纸钱了。
但这并不妨碍小少爷给某人记了笔账。
既然出不去,仇薄灯索性在屋里转悠起来,仔细去看那些他感兴趣的异族纹样……活像被叼回鹰巢,还无知无觉打量环境的小雏鸟。全然不知自己很快就要被连骨头带肉,彻底吞个干干净净。
这辈子都休想再飞出去。
——他还以为这些日子发生的就已经是极限了呢。
笃笃笃。
急促的叩木声响起。
仇薄灯以为是图勒巫师回来了,下意识朝门口走了两步,随即发现是有人在敲窗户。紧接着,许则勒的声音传来,焦急地让他离窗户远点。
仇薄灯刚后退两步。
就听,“咔嚓”一声,窗户就被暴力砸开了。
一位图勒姑娘出现在窗外,紧接着是冻得哆嗦的许则勒。刚冒头,许则勒噼里啪啦讲了一堆,语速快得跟连珠弹似的。
仇薄灯只来得及抓住一个重点。
“等等!你说什么?”他迷惑地问,“什么是……共毡礼?”
贸然砸了首巫大人的木窗,图勒姑娘显然紧张得要命,一边往山脚张望,一边连连催促。
“共毡礼就是、就是……”许则勒更紧张,他压根不敢看仇小少爷的脸,“就是……”
他一咬牙,豁出去了。
“洞房!”
仇薄灯:“啊?”
作者有话要说: 娇娇:懵逼.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