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家在京都没有门路, 姜氏被送了官,姜巧颜等人也只能眼睁睁看看,束手无策。想要修书一封,奈何山高水远终解不了近困, 谁知这其中又有什么变数?只能在府门外干巴巴地等着。
解铃还须系铃人, 姜巧颜用尽法子也想见姜元初一面, 只要能撬开她的嘴, 说上几句好话, 牢狱之灾可免。
姜元初不知道她在外头守着, 从侧门出来的时候只看到个人影一晃而过, 看不真切。她今日要上街采买些药材和香料,成云州替沈彻把过脉, 说他近日心神有些不宁,是特意嘱咐的。
“什么人?”她轻车便裝, 想着去去就回,府卫也早已察觉将躲在墙根的姜巧颜拎了出来。
冻得通红的脸颊, 已不见了往日那份清高,整个人垂头丧气, 跪倒在姜元初的面前, “姐姐, 以前是我不好,我总欺负你,可我那不是故意的。我知道错了,你能不能帮着求求靖安王殿下, 放了娘亲吧……她一路来水土不服吃了好多苦, 我怕她……”
话没说完整, 就被车帘无情地隔在了外头。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面容清冷,看不出喜怒,轻声吩咐,“去医馆。”
姜巧颜万万没想到会扑了空,被府卫按着也无法上前追赶,只能眼睁睁看着车驾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娘娘,不如叫府卫驱赶她走吧……”成日闹下去也终不是一回事,怀绿也有些担心,夜长梦多,恐旁生枝节。
“随她吧,待会子回去走西门。”落败的事她半点也不想提,天子脚下哪里就能胡乱断案,委屈这两人?不过是为自己的口徳受个教训,哪里就这样忍不住?
她耗不起,躲着总成了。
“是,娘娘。”怀绿没有再劝,支开她的注意力攀谈起了制香一事,姜元初心中的不安才慢慢散去。
天快黑了,姜巧颜躲在角落里左顾右盼也没能等来一驾马车。秋日干冷,她穿得单薄,实在熬不下去,只能先回驿站再做打算。
刚要走,府门外突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身着红衣,没有随从,孤零零地看着匾额上的鎏金大字发呆。夜幕中,昏黄烛影震颤,她背对着姜巧颜,右手捂着小腹,微微弓腰。
“元初,是你吗?”得来不易的好机会,等不及多想,姜巧颜抢步跑了上去,伸手挽住她,凑上笑脸。
迎面对着是一双冷冰冰的眸子,和发白的唇色,整个人像是从冰潭里捞出来那般湿漉漉的,而她伸手捂着的地方,细看才发现,是一道狭长的口子,鲜血顺着指缝缓缓地滴落在地面上。
这人同姜元初长得**成相似,姜巧颜从她空洞的眼神中辨认出来,她不是自己的妹妹。遂很快松开手,后退一步,“叨扰了……”
似乎是经受了什么风吹草动,姜巧颜刚松手,那姑娘就直勾勾地栽倒在地,朝府门伸出手去,嘴里低吟,“救我……”
两个样貌几乎相同的人都出现在这里,且这个姑娘眼角含泪,悲戚戚地望向大门。哪里有这么巧合的事?说不定,还真有什么渊源。姜巧颜琢磨了半晌,试图靠近她,“你没事吧……”
血沿着地面缓缓流淌,她的呼吸慢慢变得急促,眼里光亮微弱,眼皮子几乎要掀不起来,嘴里轻声道,“帮帮我……”
姜巧颜是见过府卫厉害的,这样的请求着实有些为难了,更不敢轻举妄动。
“求求你了……”她身子虚弱,连话也说不清了。
姜巧颜摇头又摆手,谁知道门敲开里头出来的会是什么人?旁得还好,若是沈彻了,可不就麻烦了。
“我认识靖安王。”她的喘息已经变得微弱。
这话,像平地一声惊雷在姜巧颜的脑海里炸开,她有些不敢相信,心中难免多疑。认识靖安王的那么多,这人万一藏有歹心呢?岂不是会拖累了自己。
还是不妥,她转过身,只当没有听到。
“我是他嫂嫂……”说完两眼一闭,昏死了过去。
贵人?!姜巧颜眼眸发亮,迅速转身,安抚道,“姑娘挺住,我这里去叩门。”
能不能救出母亲成败就此一举了,不看僧面看佛面,还是有盼头的。
清楚的叩门声响起,门竟然一下子开了,姜巧颜对上祁风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吓得连退几步险些栽倒,伸手指了指躺着血泊中的人影,无与伦比道,“民女,是这些姑娘让民女前来敲门的。”
祁风认得她,以为又想耍什么花招,赫然看到眼前一幕,这才将信将疑,拔了剑警惕地走到那人身边。剑挑发丝,祁风微微凝眸,突然皱起了眉头。
姜巧颜观察入微,知道这姑娘没骗人,逮着了机会就上前,却被祁风冷冷用剑隔开。
“怎么回事?”沈彻一边整理着衣冠,一边迈着流星大步子,从门槛里头走出来。
车驾已然备好,沈彻也被吸引住了目光,调转反向径直走了过来。
这回姜巧颜学聪明了,隔着老远就喊话,“回禀靖安王殿下,这位姑娘说她认得你。”
沈彻心一颤,步伐略微迟疑了下来,踌躇过后突然转身,从马车旁走去。
不会记错,哪怕化成灰也认得,只需要一个背影。
像是经过很痛苦的决定,他重新走到苏文茵的身边,缓缓蹲下身去,用手拨开凌乱的发丝,整个声音都是抖的,“阿茵。”
“殿下,是民女将她从那边背过来的。”姜巧颜不敢揽什么过分的功劳,但这个姑娘已经昏过去了,自己稍稍添油加醋些,也不会有人知道。
“不想死,就滚远些。”沈彻冷冷地丢出一句话,从地上将苏文茵抱起,风风火火地入了宅院。
门再次被关,连一句话也没能搭上,姜巧颜气得直跺脚,夜色已深,也只能先行离去。
采买的事不费多少功夫,姜元初走的侧门,不曾叫姜巧颜发觉。兀自一个人在屋子里捯饬了许久,好几个时辰才得了一小盅,迫不及待地想送与沈彻房中,好叫他睡个安稳觉。
刚到水榭,门口站了两人,一边是常在的祁风,一边是提了药箱出门的成云州,皆面色凝重,乍一看像极了牛头马面。
“怎么了?”她笑容渐收,意识到并不是什么好事,“是不是殿下的伤?”
她不懂医理,但也知道情绪会影响伤者恢复,白日里他气得并不轻。
“娘娘不用担心,一点小伤。”向来沉默少言的祁风突然就开了口。
她微微一怔看向旁边的成云州,捧出香盒,“成大夫,这是按照你给的方子调制的,我想送进去给殿下用上。”
“娘娘,殿下已经歇下了,”成云州不敢直视那双清澈如溪水的目光,双手接过,“夜深了,娘娘也该注意身子才是,此事就交由在下吧……”
“好,如此就有劳成大夫了。”姜元初找不出什么可疑的地方,就是莫名觉得有些奇怪。转念一想,这或许也是沈彻的安排,便没有再多想,微微颔首,折回了院子。
娇小的身影消失在院子的拐角处,成云州同祁风面面相觑,一个离开,一个进了屋子。
不约而同。
苏文茵尚在昏睡中,小腹上的伤口已经处理妥当,只是面容依旧惨白,像张脆弱的薄纸,一划就破。
时隔三年,沈彻头一回以这样的场面相见,原以为心底会有很大的触动,没想到平常地连半点波澜都没有。就是觉得她比从前瘦黑了些,应该过得不算如意。
祁风从外头进来,瞧见这幕,脚步微滞,“殿下……”
他想说夜深了,该歇息了,还想说,手里捧着的熏香是娘娘特意调制的。这一小盅来之不易,看样子指尖已经发肿了。
熏香被轻轻搁下,沈彻听到声响,冷着脸起身,“让齐嬷嬷先守着吧……”
苏文茵回来得太突然了,又是夜深,一下子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安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