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乱之中走错了路, 这是没想到的。前面鲁朔还在奋起抵抗,但显然注意已经被引来了这边。
马车在悬崖前,稍有不慎掉下去,就是粉身碎骨。黑夜中, 赵潜与他们对峙, 彼此都不敢轻举妄动。
“抓活的。”为首那人咬牙下令, 双目微凝似乎猜出心中有诈, 但也不想就这么轻易放弃。
靖安王向来谨慎, 难得一次简装出行, 可不能错漏如此大好机会。
姜元初屏气凝息, 听到外头没了动静,也预感到事情不妙。对方人数众多, 鲁朔赵潜纵然有通天的能力,恐怕也支撑不了多久。计划一旦被识破, 这帮人得知自己被耍肯定会恼羞成怒,性命危矣。
帮不了沈彻, 更救不了自己,很有可能连怀绿他们的命都要误在自己手里。
已然没有可犹豫的间隙了, 她深吸一口气, 给身边的怀绿递了个脸色, 从容不迫地起身走到马车外头。
为首那人见是个女子,顿时醒悟过来,自己中了调虎离山计,气得额头青筋暴起, 剑指喉咙, 咬牙切齿, “臭娘们!敢坏老子的好事, 这就送你去见阎王!”
赵潜横剑抵招,后头有人急切说几句,“且慢!她可是靖安王妃,有了她,还不怕靖安王乖乖束手就擒?!”
阴谋诈生的模样,叫姜元初觉得恶心。
“你太看得起靖安王的良心了,手足之情他不不认,何况只是个女人。”为首那人不信,眼里杀意渐起。
“有没有良心,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反正你们也不亏,若能将他引出来,也能叫你们如愿,倘若不能再做打算也不迟,”剑刃雪白的锋芒闪在她脸上,明明早已害怕地不行,却能异常坚定地将话一丝不苟地说出来,看不出半点慌乱,“但我有个条件,你得放他们走。”
如果不是自己预判失误,也不会遭此下场,没理由让无辜之人跟着送命。
为首那人目光变得有些异样,上下端详了几眼,冷哼一声,“你当我是傻子吗?当真以为自己在靖安王的心里有多少份量,自然是先杀了你们,再去要他狗命!”
“杀了他,你们一样不能活,”她用手往山崖下一指,“那些都是殿下的人,你们走不出京都的。”
“我有个好法子,可以让你们神不知鬼不觉地做成这件事。”
为首的人惊了,赵潜和后头赶来的鲁朔也惊了。
着实太不像话了。
想在临死前,亲手把她先宰了。
鲁朔想。
“靖安王同我们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你……”为首的人被她的荒唐也逗笑了,“也恨他么?”
她这么做,无疑是在下一步险旗,只要怀绿能顺利放出求救的信号,在祁风人等赶来之前,尽可能地拖延时机。
“你们不就是想要他的命吗?结果能成,又何必问缘由?”她的目光如炬般在他们当中打量起来。
为首跟着的那位,瞧着特别眼熟,像是在那里见过,可身形却又不是自己认得的人。
“我在这里。”
恍然间,道路的尽头奔来一匹高头大马,沈彻手拽缰绳稳坐其间,目光好似一柄短刃,锋芒毕露。
“不是要取我性命吗?”
说出第二句,那帮人还没回过神来,以为是梦。鲁朔赵潜当即就认了出来,更没想到他来得如此神速,顿时斗志昂扬地高呼,“殿下!”
她穿着一系素衣未施粉黛,站在马车的前头神情镇定,表面瞧着没什么大碍。沈彻只一眼就发觉了衣袍下战栗的身躯。
很害怕。
可也不敢轻举妄动,瞧着情形,自己处于劣势,并没有十成的把握。
不敢冒这样的险。
为首的知道今日恐怕难逃一死,一个跃步将姜元初反扣在手,剑刃直逼白嫩的天鹅颈,渗出点点血丝。
车驾里的怀绿听到沈彻来,便知道增兵到了,下马车一看,才知道是沈彻单枪匹马一人。
祁风并没有赶到。
“一命换一命,”有了人质在手,为首的语气也猖狂了不少,“沈彻,想要她活那拿你自己的人头来换。”
心扑通扑通在胸腔里跳跃,姜元初看向脖颈间的剑刃,那上头映出自己的脸庞,眼尾微红,神色凝重。
刀口在轻轻摩擦,温热的血热缓缓流淌过她的肌肤,滚烫腥甜。
恐惧惊慌让她几近崩溃,却也想在临死前拿命试试,沈彻心里到底有没有自己。
“不用,杀了吧……”
“……”
鲁朔赵潜再次傻眼,完全不知道这二人之间在玩什么乐子?反正自己听不懂。
为首的也傻眼了,沈彻这么说,也就意味着自己手里捏了枚毫无用处的弃子。可弃子不到最后一刻,永远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用。
他心下一狠,微微凝眸,看着被扼住喉咙的姜元初,轻轻地划开刀子。
“殿下,卑职救驾来迟。”杂乱却又规整的马蹄声踏破山谷,祁风一袭玄色劲装乘风而来,怒目灼灼,身子一屈长剑当下挑飞两个。
恍然间,姜元初只觉有道剑光直直朝着自己脑门奔了过来,无法动弹只能闭眼。
一声嚎叫,身后那人直直坠地,双眼瞪天,没了动静,额头中央是一支羽箭。脖子上的禁锢被松开,伸手一抹满掌心的血。
来得急,连弓都没摘。他心里没底,全靠赌,赌自己能不能一箭致对方于死地。
赌成了,可在那眼眸分明看到了失落和疏远。
羽箭质轻,稍有风动,后果不堪设想。
她面如土灰,呆在在原地,看着两帮人打成一团,听着祁风大喊着说通通拿下,怀绿推着她的手腕自己却什么都听不见。
增兵一到,那帮人就成了瓮中鳖,结局已定,负偶顽抗罢了。
二十七人全部生擒,无一逃脱。都是些陌生的面孔,沈彻也觉得好笑,来来回回,每年都要换上一批,仿佛就等摘了他的人头,领赏金买米下锅。
一个个急不可耐。
祁风迅速盯了一眼,在人群中发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形,不由地皱了皱眉头。
“庄仁?!”他不敢确信,但当对方缩了缩脑袋的时候,祁风便知道自己没认错。
庄德的事,刑部呈过折子的,沈彻要求公事公办,有罪伏法,沈叙当时听了自己的,满口答应,但不知为何就被耽搁了下来。
刑部每日主审卷宗颇多,而又事关靖安王能躲则躲,躲不掉的也就拿诸事繁杂搪塞了过去。
谁也不想趟这浑水。
庄仁出现的理由就充分了,一来给自己兄长报仇,二来经过数年的溢价,沈彻这颗人头已经是富可敌国。
那帮人见了他,如同见了尊行走的金菩萨。
沈彻转了目光,眉头微皱,没说一句话。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回的王府,沈彻没搭理他,祁风押送刺客直奔刑部去了,怀绿倒是说了几句,是些安抚的话。
没有用处,还是很怕。
走到进了沈彻的屋子,她才赫然转醒,扭头就想跑。
“站住。”他拦住去路,连同怀绿在内,屏退了所有人。
仗马寒蝉,连一根绣花针落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脖子上的伤口已经不流血了,就是有道红红的沟壑,看得沈彻愧心难平,手伸到半空,她毫不犹豫地转头躲过去。
“去那做什么?”他悻悻地垂下手,出门前应该多问一句的,若自己迟到一步,这条小命还能保住吗?
尤其看着她自信满满地同对方斗智斗勇时,真的觉得她娇憨得可爱。都是亡命之徒,不杀人,别人就要杀他。
连这样的人,她以为道理是能讲通的。
“吃酒。”
明知故问,去寺庙不去进香,又能做什么?
“……”
剑眉微蹙,他略为退步,寻思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分明是故意这么回答的,心底的无名怒火一下子就蹙了上来。
“我在这里等了你三个时辰,”他目光灼灼,“要不是问起,根本不知道你去了承恩寺。”
“不能去么?”她反问。
“鲁朔张潜是我亲手挑选出来的良将,身居要职,不是叫你随意拉去送死的。你若没有自救的本领,就安分在府里待着。你死了不大打紧,地狱多个魂魄,可连累了旁人,就算有十条命也抵不上……”
果然,他心存芥蒂,是来兴师问罪的。她也受伤了的,被人挟持的时候那样害怕,也不见得他说句宽慰的话。脖子上留得刀口,他看不到吗?还是装作看不到。
“要罚便罚,何须多言。”她的心彻底凉透了,垂眸看向冰冷的地面。
“你倒是识趣,那就去外头跪足三个时辰,从今往后不许再踏出院落半步。”他将话重重地摔下,拂袖背身去。
很近,伸手就能碰到他,姜元初却这么远,而且毅然决然地走到院中,朝着屋门的方向重重一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