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莫七七, 到底是怎么同顾凝熙说的,那匣子珠饰怎么就成了她陶心荷送嫁义妹的添妆呢?
陶心荷胸口起伏不定,后槽牙发痒, 一时不知道是该埋怨托付错人的自己, 还是信口胡言的莫七七,抑或不知分辨的顾凝熙。
手里还有数页未读纸张,陶心荷强忍蓬勃怒气继续看去, 想知道顾凝熙还会胡言乱语什么。
翻过一页, 顾凝熙像是抖包袱一样, 又对珠饰做出了不一样的解释:
“荷娘,我深知你,必然是不愿与我牵扯, 则借莫家义妹之手, 将燕春阁首饰归还于我。果然,说出添妆后, 莫家义妹亦浅笑复述你于她所说原文, 熟悉字句间如我亲闻卿之嘱咐, 思之念之。”
一颗心先被气怒扯得沉坠, 再看这段, 原来是他们义兄妹之间的玩笑打趣,陶心荷觉得心里发空, 茫茫然于素指上使力, 捏皱了厚实纸张边缘。
“荷娘, 你亦深知我, 求你之心令我寤寐思服, 岂会因你退回一盒首饰而萌生怯意?然这等女眷用物,你摆明不喜, 于我便再无用处。我便用来做了顺水推舟之情,以义嫂送嫁之名赠予莫家义妹,令她远在确州,可睹物念你恩德。”
原来兜兜转转,那匣子莹润精致的珠饰,顾凝熙还是赠给莫七七了。却打着陶心荷旗号,说什么义嫂相赠,让她睹物思人?
陶心荷吞咽了几下口津,觉得顾凝熙去写话本子必然受人喜爱,这三翻四抖、出人意料的功夫真是揪得看客心肠受累。
她一时间在心底对自己说,总之是还回去了,不论顾凝熙如何处置,她都当不知道就行。一时间又觉得被顾凝熙戏弄了,怎么好像绕进去了?
陶心荷抬眼看向流光,轻声问道:“莫姑娘名义上是你们主子义妹,受他照拂,就这么走了回乡,你们主子没有挽留?”
机灵的流光应话道:“爷听罢莫姑娘回乡缘故,十分支持她,只说她在京城失了个亲兄长,多了个义兄长,假如在家乡受了委屈,大可以写信给他求助。爷说女大当嫁,祝福莫姑娘这个妹妹奔赴所爱,一切顺遂。奴婢听着,好像没有依依不舍的意思。”
管家插话说:“禀夫人,爷本来准备从府里拨出六百两银子给莫姑娘回乡安身,后来说您已经送了首饰,夫妇一体,他便令老奴留下银钱,等您回府了再行安派。”
“我不是你们府的夫人了!管家,别跟着你们主子胡叫。”陶心荷随意嘱咐一句,却没有多加纠缠。
识书补了几句莫七七回乡的安排,两三日后,管家带着四个男女仆从,顾家二房的两个庶子等人一起送莫七七回去确州。新顾府的一男仆、一女仆就地留给莫七七使唤作伴,其他人总要看看那位“张哥哥”、托付了人,再行返京。
陶心荷听罢,觉得没什么不妥,随意点了点头。心底有些惋惜,这个姑娘很是与众不同,如同生命力蓬勃的山野小花,别有趣致,以后见面不多的。同时还有丝松快,她不敢细究根源。
顾凝熙接下来写的内容,令陶心荷觉得,这个男子真的与她印象中的人不一样了,有了皇上近臣的味道。
一是说到皇上近期将对工部架构做些小小调整,顾凝熙请“荷娘”提醒“陶叔”陶成,事不关己莫开口,千万不要被同僚撺掇去反对这个人事上的改良,触了皇上霉头。
此处文字写得周全,顾凝熙是这般消解高高在上的指点嫌疑的:
“我敬仰陶叔醉心匠作,一向不闻窗外之事,想来工部的变动于陶叔无涉,我多余揣测陶叔而已,但求荷娘转述,搏陶叔一乐也可。”
第二件事的用词就克制谨慎很多,顾凝熙写道,他近日才从堂妹顾如宁处听闻,前妻妹陶心蔷将与武将陈家定亲。
顾凝熙建议暂缓走礼,说原因涉及到陈家父亲在职的任意妄为,怕影响子孙。
大概尚未事发,而且留诸纸笔总是把柄,顾凝熙没有过多着墨。
令陶心荷意外的是,顾凝熙还特地写了一段为程士诚说好话。
“荷娘,我知程伯爷是为妹妹亲事大媒,请莫迁怒于他。他赋闲多年,对于昔日旧友如今为官动向不甚了了,也是情有可原,想来并未故意坑害蔷娘。
以我浅见,妹妹年纪尚轻,不妨等待三四个月,以观武将整顿后续,再做计较不迟,请荷娘慎之慎之。”
不知为何涌上心头的是好气又好笑的情绪,陶心荷用食指轻轻点点“赋闲多年”几个字,仿佛感觉看到了压下敌手的雄孔雀开屏,意气风发、耀武扬威。
顾凝熙言外之意,是他如今比程士诚更靠近权力中枢、更为厉害么?陶心荷不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三者,顾凝熙列了个简短的书单,建议陶沐贤认真阅读,说是有助于他后面科举。
总而言之,顾凝熙全方位地向陶心荷展示了自己如今不再是个书斋呆子,而逐渐向权臣蜕变的样貌。
信到末尾,顾凝熙提到人物小像,许诺说一定在四十九日出孝时候完成,请荷娘给他时间,保留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