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便罢了,虽然你说他登门的理由不能取信于我。下一次,我要听阿陶亲口说,对那人再无眷恋,更不再牵扯。不然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悚然一惊,陶心荷都忘记了两人肌肤相触之事,脱口而出:“他身上旧伤未愈!”说话间,自家花厅地面的那朵血花在她眼前一闪而过。
不担忧自己作为精壮孔武的男子,对她这个娇弱女子行什么不轨,反而记挂顾凝熙?
程士诚本意是让陶心荷将心思放在自己身上,警告她关于两人相处分寸的事情,却被她错误理解成了自己要对付顾凝熙。
好,很好!
一气之下,他没控制住力道,手上不自觉用力,直到感觉到皮肉下的腕骨硬度,程士诚才回过神来,连忙松手,就见陶心荷细嫩腕子上长出一圈触目惊心的红痕,眼看着肿了起来。
“抱歉……阿陶,我是无心的,你疼不疼?”程士诚突然手足无措起来,感觉自己好像弄砸了什么事务一般,他想伸手托住陶心荷手腕查看情况,又被对方含泪眼神钉在当地。
陶心荷死死咬着后槽牙才能抑制住自己的呼痛声,方才她险些以为自己手腕要被捏碎了。
眼前的程士诚满脸悔意,却在她心底变成面目可憎起来。
本质上,凭借男子天然优势,不论是体力还是权势,来威逼自己的程士诚,与世间大多数男子无甚不同,早就不再是当初给她留下慈祥可亲印象的伯爷了。
“伯爷可解气了?我好歹是官宦之女,还请伯爷自重!”陶心荷心底直气自己不会骂人,愤恨说出的话好像轻描淡写。
她睁大了细长眼眸,水光粼粼,樱唇开合间贝齿忽隐忽现,更添无意形成的媚好,她却从不知道自己的神态多么勾人。
另一股火气替代了怒火,程士诚笑开,转而给陶心荷好好赔了不是。
陶心荷到底忍了羞愤,不愿意因为这点儿细碎惹怒程士诚,应付几句后,貌似平和地作别,与陶心蔷登车回府。
回到陶府的她,本该小眠一阵,却因今日接连与顾凝熙、程士诚对谈角力,脑中的弦一直绷得极紧,近乎要断,拽得她太阳穴生疼,根本入睡不得。
晴芳为她涂抹药油、轻轻揉按四周,忙活了好一通,陶心荷才觉得好些,缓过些劲来,长长舒了口气。
可是紧接着,洪氏身边丫鬟顶着大大日头过来传话说,洪氏上午隐约听着顾司丞有事找她,却没能收到出去迎客的消息,不晓得是哪里出了纰漏,冒昧来问问大姑姐。
陶心荷顿时忆起顾凝熙当着她的面,将她嘲讽过的半成凤凰图一点点撕碎的场景。
这是她当时没料到的,也怪顾凝熙乱了她的心思。
以她对他的了解和匆匆一瞥,即使凤凰未及上色,画作品质还是一如既往的好,不负他的名望。
这么一毁,他应下弟媳的图作还要从头来过,不晓得他在照料祖母……以及养胸口崩裂伤口之余,还能挤出多少时光作画,至少要十天半个月了吧。
陶心荷叫停自己转到顾凝熙伤口的心思,暗想待他完成弟媳牵线的画作登门时,自己绝不出面,毕竟有言在先,他没画成自己小像,则不复相见。
反复提醒自己这一点,直到气息平和,陶心荷放下衣袖,挡住刚上了白药的手腕,默许小丫鬟为她撑着遮阳伞,起身去弟弟弟妹院落,为洪氏解释情由去。
问候安抚了弟媳,免不得向她说明顾凝熙来访经过,陶心荷避重就轻说他自觉没有画好,因此打消了惊扰孕妇的念头,之后携成品再来。
被洪氏半信半疑的眼神送出门外,陶心荷觉得精疲力尽,在走回自己院落的路上,一时间恼怒顾凝熙选的幌子不够稳妥,一时间怨恨自己给他出的难题不够刁钻。
这个时候的陶心荷,陷在自己思绪中,最多喃喃动唇不出声,无人与闻。
因此散落在天地间的她对顾凝熙的满腹抱怨,无人发现,包括她自己,比起和离初时,多了一点点对自家人恨铁不成钢的亲昵,她的心肠软化,就在不知不觉间。
程士诚若能在场,若能读懂人心,或许会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回到他捏肿陶心荷手腕的前一瞬。
他这么一箍,令陶心荷从心底再次意识到,顾凝熙是与大多数男子截然不同的存在,从不因自己是男子而对女眷有什么理所当然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