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氏如约而至,张尚书看着,她依然如同宴席上见识过的那般口齿便给、眉眼伶俐。
最难得的,是针对顾凝熙来说,她身份尴尬,却能端庄妥帖、滴水不漏应对张尚书冷不丁的问询,令见多识广的老人家十分满意。
张尚书最后说道:“劳烦陶居士为凝熙传这一趟话。我就安心等他月底拿出东西来了。其他事务,让他不必分心,自有老夫。”
陶心荷等的就是这句,展颜行礼,谢过张尚书。
谈罢正事,陶心荷将赠礼单子奉上,样样契合张尚书和夫人、几个子女的爱好,正如她一贯的细致周全。
张夫人姗姗来迟,拉着陶心荷的手不放,直说想她想得紧,待看到礼单,更是笑成一张菊/花脸。她作为尚书夫人,什么好东西没见过?难得的是陶心荷这份心意。
不止如此。
陶心荷将顾凝熙新作的两幅画作拿出来,娓娓解释说他前些日子受了伤,耽误了时间,没来得及装裱,请张夫人见谅,随意赏玩,话说得谦卑客气极了。
张夫人看到自己点名要的烟波图已是开怀,再瞥到老爷亲手展开的另一幅画作,发现不是小贱/人奢求的牡丹画,而是星星点点小野花,更是满意顾凝熙的识趣。
因此,张夫人硬留陶心荷一同用午膳。陶心荷犹豫片刻,还是咬唇答应下来,正如她为顾家妇时常做的那样。她告诉自己,善始善终,仅此最后一次了。
张夫人免不得打探她与顾凝熙的纠缠。
陶心荷终于正色,放下筷箸,用帕子轻拭唇角后,眼波流转看着张夫人,真诚无比地说道:“不瞒张夫人。我在告别,用最后助他一次的举动,为夫妇三年的缘分加上妥帖注脚。我在放下,用我的能力推他一把,见他安好,我就可以坦然寻我的安好了。还有,我在忘却……”
张夫人与小妾缠斗了半生,中午席面上很是得意地告诉陶心荷,有孕的小妾胎相不好所以一直卧床,不能出来见人。
她知道陶心荷是因为顾凝熙要纳妾而和离的,见其今日因之奔走,还以为陶心荷忍辱含垢接受了男子纳妾这一世间妇人躲不过去的郁结,满肚子压制小妾的经验呼之欲出,准备传授给这个折腾了一圈又回去的女子。
可是听着陶心荷这番语气,完全不像啊。
张夫人晕晕乎乎接话:“忘却什么?”
陶心荷轻轻一笑,自有张夫人眼中的浑然媚态。她说:“我要忘却,我曾经深爱这个男子,爱到受不得他要找别人。我要通过这番奔走,练习自己再想到他,心底也无波无澜,单纯视他如旧识。”
张夫人听不懂,可是大受震撼、惊叹不已:“荷娘,你这是为难自己啊!你后半生要怎么办?”
夏虫不可语冰,张夫人和大多数女子一样以夫为天、以妾为敌,陶心荷觉得沉闷无趣,便淡淡地应和敷衍,收起认真剖白自己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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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凝然提心吊胆等着顾凝熙或陶府发难,却发现两边都没有一丝动静,越发烦躁不堪。
回府之后,再不去看望祖母,他怕一眼窥见祖母眉梢眼角对他的指责,就这么几日便纳了新妾,吹吹打打从后门抬了进来,自然与曹氏争吵好几回。
程士诚一直在暗中盯着他,一直惦记着为自己报前世之仇,等着抓顾凝然的小辫子。
老顾府早成了筛子,忠心耿耿的不会曲意奉上,慢慢被边缘被赶走,活跃在主子面前的都是嘴甜的,心思如何却不可知。顾三婶其实不善于理家,曹氏掐尖要强、对下刻薄,更非仆从心中的好主子。
因此,程士诚略微使了些伎俩,便安排自家下人从老顾府仆从那里套到了不少消息。
比如,顾老夫人病得十分蹊跷。
二月二十休沐日白天,她还能健步如飞、入庙拜佛,晚上见了见宝贝大孙子,哀嚎一声:“可怜的然哥儿!”
然后仆从听到她老人家问询:“熙哥儿到底在哪里,叫他来我跟前说话。”没过一会儿,却传来老夫人中风的消息!
程士诚对此玩味不已,琢磨着是自己深查细挖下去,还是告诉下定决心要向皇上告发自己堂兄的顾凝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