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成对识书和颜悦色,但是话语冰冷:“小家伙,你好好照料你家主子。需要什么尽管同吉昌伯开口,他是求无不应的。至于我们陶家,不过就是搭了把手从河里捞人而已,其余事务又没有关联,我女儿过来做甚。”
“可是,我们爷是为了夫人来的啊!”识书急得叫喊,被陶成不顾尊卑过来捂了嘴。
陶成摇摇头:“这些牵扯,要等你们爷醒了再议。我女儿可不认,难道她给顾凝熙送拜帖了?约他来此?我们送了些东西过来,算是知情后表示一下心意,小家伙去收好。”
陶成想的是,女儿陶心荷必然自有主张,若现在一时脑筋混乱,也是人之常情,自己可不能添油加醋左右她思绪,因此什么都不能替她应下,免得落人话柄。
识书却以为,夫人躲在其父身后,也不来看望,仅仅送东西,好像就此完成了交割,将他们主子爷扔给了吉昌伯爷。夫人是不是真的不在乎主子爷了?是不是再也不会变回他们的夫人了?
年轻小伙子抹了一把眼泪,低头瓮声瓮气应了陶成的话,告退回屋,多余的话没有说。
陶成哪里在意下人心思,以为这趟探望功德圆满,又施施然走回自己庄子,在屋里左等右等,没等到荷娘过来与他探听顾凝熙情况,反倒有些替顾凝熙失望。
至于难得占据他心神的顾凝熙,依然躺在情敌屋檐下,在床上安静如尸,浑身烧的火炭一般,却一滴汗都无,据大夫说是憋闷在体,不是好事。
小厮们帮他用温乎乎的帕子擦拭额头手脚,无人知道,昏沉中的顾凝熙,感觉从骨子里发冷发疼,心口破洞处更是如同被源源不断的尖利碎冰刺扎着,凭着一点点血气在暖化冰水融入血脉一般。
于是冰冷湿气随着血液游走全身,让他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冻成了冰坨,或者是他自以为的冰坨。
随着时辰流逝,他时不时隐约听到些周遭的动静,听到最多的,还是自家碎嘴子的识书声气,识画伴着说话,令他感觉自己知道了些落水后的情形。
除了“爷您别死”之类的老生常谈,识书冒出新的话语:“爷,夫人可能真的另结新欢了,看都不来看您一眼,一会儿说送您回京中府里,一会儿又听别人的意思,任由根本不是大夫的人为您拔刀,依小的看,她就是不在意您的死活了……呜呜呜”
顾凝熙费力地捕捉其中信息,慢慢凝成一个潜在清醒意识之下的念头,荷娘彻彻底底不要他了。
不论他是否找出什么仇家,不论他如何拼命消除对她的隐患,不论他怎么努力安置七娘,千方百计化解夫妇两人之间的障碍,都无济于事了。
更觉得冰冷刺骨,此生无望,顾凝熙眼角沁出一滴清泪。
后续,像是打开了什么禁制一般,顾凝熙开始全身不停地冒汗,从额角到鼻侧,从颈边到肩头,乃至手心脚心,有汗孔的地方都在彰显作用一样,争先恐后冒出大小水滴来。
识书、识画一开始还欣喜,念叨着逼出汗来,高热也许就该退了,方才灌下的药真是管用等等,很快他们就发现,无论如何都没法帮主子爷擦干净,汗滴如同同春韭一样擦了又生,且生的极快,一层层布满。
不一会儿,顾凝熙整个人就如同下午从水里捞出的一样,发丝黏额,形容狼狈,还散发出不同于之前一身河水腥气的闷病气和汗气,让小厮们看着发急。
好在他嘴唇终于动了,仿佛在说话,声音变大了些,小厮们凑近问“爷疼么”“爷渴么”等等,却得不到回答,只能听到“荷娘”“娘子”轮番呼唤,偶有一声“顾凝然”,则声调截然不同于唤夫人的缠绵。
两个小厮一商量,不顾半夜时点,硬着头皮将不远处另一屋内大夫唤醒,随他们过来看最新情况。
大夫摇着头说:“这位大人是不是在昏沉中听到什么或者想到什么,钻了什么牛角尖为难自己,郁结在心,才导致病势转急了。这可不利于伤口复原,也不利于神思归窍,老夫调调药方子吧。他这病症已经从外转内了,你们多在他耳边说些令人快活的事情,若是能请到亲眷好友陪伴则更好。”
两个小厮吓得一大跳,没想到主子爷病中能听到外面声音,还因此添了症候,除了擦身熬药外,使劲给顾凝熙打气鼓劲不提。
就这样忙碌不休,他们都没注意东方之继明。识书出房打水时候,恍惚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等来了从京城赶到的莫七七等人,那一瞬间,他有了遇到亲人的感觉,主子爷的生死不再只被他们双生子扛着了,如释重负。
一夜没睡着,辗转反侧到天边透出微微熹光,才似睡非睡打了个小盹的陶心荷,入梦又被惊醒,捂着心口唤来晴芳伺候她起身。
就在此时,她听晴芳低眉顺眼地小声禀告:“方才,吉昌伯爷命人传话过来,守在京城新顾府的莫姑娘等一众六人,连夜赶过来照顾顾司丞了。据说顾司丞虽然尚未苏醒,高热在身,大夫却说不妨事,经过一夜有些好转了,今明日能醒,伯爷请您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