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妹洪氏这一问, 让陶心荷猝不及防。
从内心深处讲,她自然是不想身边任何一位亲人再与顾凝熙扯上瓜葛。
然而,洪氏必然是斟酌了许久, 想要应下请托, 才会问她的吧?她此时还是位容易多思多虑的孕妇,自己该如何应对呢?
陶心荷轻轻将自己的衣袖扯回来,垂首细细捋平布料褶皱, 声调轻描淡写:“倒也不必问我。弟妹与顾司丞相互认得, 你想找他说什么、做什么, 我丝毫不会干涉。只要弟妹牢牢记得,我与他已经和离,不要打我的旗号, 一切好说。”
陶心蔷侧坐嫂子床边, 静听了两人言语,此时不假思索地插话:“那还找他作甚。”
恰好, 与洪氏感激的话音重合:“那我自去找顾司丞。”
洪氏被小姑子的话提醒, 好像才明白大姑子的言外之意, 一下子闹了个大红脸, 可是也没收回前言, 继续眼巴巴看着陶心荷,等她发话。
陶心荷只能心底暗叹, 若论心思细腻、为人周全, 蔷娘差洪氏远矣, 若说到一心向着自己, 那必然还是蔷娘, 血脉相连不是作假。
她勉强笑一笑,对洪氏安抚道:“你想做什么就做吧, 只要心情舒畅。”然后以还弟妹清净的旗号,将陶心蔷领走。
陶心荷愿意正视妹妹的春/心萌动,与她细细谈了一个下午,不断想着,托哪家夫人牵线,让蔷娘去相看几个英气勃发、偏于勇武的少年儿郎,而非原本计划的,在文臣家子弟圈里挑拣。惹得陶心蔷抱着姐姐脖颈,连声“好姐姐”不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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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凝熙得到了张尚书近乎明示要收拾秦司正的承诺后,便婉拒午膳,告辞作别。
尚书家有孕小妾赶出来送行,几乎话赶话地逼迫,顾凝熙到底答应了画一副牡丹滴露图送过来。
张尚书夫人在一旁脸黑如锅底,毕竟牡丹暗指正室,她认为是世人皆知之事。自家妾室其心可诛,茫然应许的顾凝熙也不是什么好货色,他连自家正室都哄不好、气得和离了呢。
由是想到讨人喜欢的陶氏荷娘,曾经说过夫君不懂看人脸色,对他要直来直往才行。张尚书夫人一时放下长辈架子,闷咳两声,言语端肃地半令半请,引导顾凝熙开口接下了为她另作一屏浩渺烟波四折尺幅的要求。
顾凝熙并不以画画为难事,然而两名女眷言语明讽暗刺,他听得一知半解,知道自己被牵连着当了筏子,却不会破解,格外想念应付这种场面绰绰有余的娘子,呐呐几声后上马车,催车夫快走。
将张尚书后知后觉的训斥抛在身后:
“夫人,你怎么跟着她混闹?凝熙是朝廷命官,又不是画匠作人,他爱画画是他的雅兴,他愿赠画是他的情谊,岂能借势压人,明着索要?”
“还有你!太不像话,给老夫丢人!待你生产之后再算账。顾凝熙一副墨宝,有人百金、千金以求,你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要命题画作,老夫和夫人都没你这么大的脸面!”
“因为你们两,老夫欠了小年轻的情了!幸好是先与他说了皇差,不然,好像是我见画眼开,卖好于他了。不过,顾凝熙倒是不会这么揣想,天真赤子,其心宝贵啊~十年之后,说不得是我告老,倚仗他的照拂了……”
顾凝熙确实没有多想其中弯弯绕,只是苦恼着,这月和下月都要忙于古籍事务,又需偷空将张尚书妻妾要求的画作完成,仿佛通过管家还应下别家求画的两三份请托,忙不胜忙,还怎么追妻?
现在的他,只是庆幸,吉昌伯貌似虎视眈眈,不过其人有疾,二婶说还是娘子告诉她的,那么娘子自然心知肚明,吉昌伯便不算太大的威胁。
给娘子写封书信,解释解释自己接下来的繁忙吧,不论娘子回不回应,起码自己要多与娘子述说,不能再像七娘的事情一样惹娘子怒极,顾凝熙转瞬间打定了主意。
还有半日时光,顾凝熙想想,自己需要今日安置好七娘,将她从逼仄的小院子迁出来才妥当,便抬脚向小巷走去。
面对空空如也的莫家小院,顾凝熙一时愣怔,片刻之后才想起,令识书、识画问问周遭。
听到壮汉挟持,顾凝熙想到了所谓仇家,莫非对方换了路数,大张旗鼓来挑衅?
他后背冒出细细冷汗,七娘被挟走,令他担忧,然而,若是换成娘子?一念及此,顾凝熙都觉心跳要漏上几拍,突然对和离生出一点点欣慰,好歹,娘子不是仇家对付自己的首选了吧?
一定要尽快将这个贼人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