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说你的事情,提他作甚?”猝不及防听闻旧人,陶心荷心口一跳,捂住自己的额角,闭目呻/吟,最后四个字又柔又软。
陶心蔷赶忙接续:“我是想说,姐姐,你对顾司丞的情意,我们都看在眼里。他总在你心中留下模子了吧?和离之后,顾司丞肯定不能要了,姐姐你今后再找后夫,难道,新姐夫身上不会有顾司丞的影子么?”
又困倦又疲累,陶心荷睁开狭长双眼看着妹妹,余光却瞄向床帐前的屏风,她都能想像到躺下来,裹在柔软温暖的被衾里,自己会如何快速睡去的场景。
思绪仿佛陷在泥淖里,陶心荷听妹妹分析自己的感情,都懒得对应反驳了,简单回道:“我不想再嫁了。与顾司丞无关,你今后不要提他。总之,你不能带着模子看别人,蔷娘,你慢慢品去。”
说到后来,她口齿发绵,打了个呵欠,无力地挥挥手,安排道:“待我精神好些,再与你细说。蔷娘帮我去看看你嫂子,我晚上再过去。”
打发走妹妹,陶心荷不待解去外衫,就步伐微微踉跄地走到床边,长吁一声,近似呜咽,抬腿侧身而卧,将自己蜷缩起来,抛掉所有繁杂思绪,闷闷地,进入黑甜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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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守在屋外的晴芳,看着手中的精巧木匣,觉得像是烫手山芋,若是自己没握好摔了磕碰了,把她全家再卖三遍都赔不起,这里面的沉水香料,听说指甲盖那么大点就胜过一两黄金了。
对于居士和吉昌伯爷之间的情形,她更是十分费解。今日上午,自己和顾府丫鬟们正在伯府下人招待的偏房里说笑,就听到有人叫她,说她家主子跑到伯府门外了,让她快去追。
晴芳气喘吁吁追上居士,想问问香料怎么处置,却见居士脸色沉得能滴下水来,腮角收紧,离近些能听到隐约的牙齿“格格”声,她便不敢再出声,随着居士爬上陶府马车,既没跟伯府主人家告别,也没同一道来的顾家二房打过招呼,一路沉默地回来了。
待看到三姑娘离去,她轻手轻脚进屋,却发现居士已经睡熟。
晴芳侧头想想,主子没有交代,但是木匣随处放着必然不妥,像方才,三姑娘不就顺手打开闻了闻?当时居士的表情很怪异,细眉拧起,唇角微嘟,眼神却撇开,晴芳解读不透。
她在屋里梭巡一番,将木匣搁到了带锁的大箱子里,然后帮居士盖好滚乱的被子,安生守在一旁。
虽然有时不算安稳,身子左右翻滚,偶尔漏出语意不明的梦话,居士到底睡了整整一个下午,斜阳落山,方才醒来。
晴芳一面扶她起身,一面轻声禀告:“居士,沉水香料先收起来了,怎么处置?”
大约还在混沌之中,陶心荷半眯着眼,全身无力地靠着晴芳,嘟嘴答道:“烦死了,夫君说沉水香气中正平和,恰如君子,我才不喜欢这股温吞味儿。”
话音方落,陶心荷豁地一睁眼,彻底清醒,坐直腰板,有些不敢看晴芳,不晓得方才自己的神魂陷在了哪个时候。
她轻咳一声,思绪重新清晰,淡淡吩咐:“那便先妥善收着,之后再说。一日没处理家事了,找管家过来,我问问情况。”
晴芳应是转身,陶心荷看着贴身丫鬟的背影,想了想说:“晴芳,将顾府送回来的衣裳都翻检翻检,残留沉水香气的,多洗濯几遍,待没有气味了,重新薰上木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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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歹算是将心里话,一股脑地告诉了莫七七,顾凝熙在礼部处理公务时,发觉自己能够重新集中精力了,也许是心头包袱抛去一半的缘故?
不过,午间闲暇时,昨晚在陶府门外的见闻蹿入脑中,顾凝熙想着,吉昌伯府出手,沉水香料想必是品质上佳的吧?
娘子在内院收到木匣,嗅闻着那股淡雅柔和的香气,会微笑么?
吉昌伯府,好像只有男主人?吉昌伯爷赠这般厚礼,意欲何为?
自己呢?受限于前夫的身份,能为娘子做点什么?
直到下值,顾凝熙还在思索,不知不觉走上了岔路,识书提醒道:“爷,回府不是这条路。”
顾凝熙一抬头,发现景物不对,哑然失笑,正要转身,听到一声热情招唤:“顾司丞来了?快进小肆来饮上一杯。”
他闻声望去,斜前方不远,向阳酒肆赫然在目,胖乎乎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口,向他不停地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