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凝熙努力剖白自己:“七娘,我想说的,就是,我不能纳你。你别哭,我看得真切。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给你招来了歹徒,伤害了你,我应该赔上我这一生,护你周全。但是,我不配,我品行肮脏,神魂不全,无法照顾你。”
他长长叹一口气,仰头望着屋顶横梁,稍稍平复心绪,屏住呼吸,期盼眼尾的润湿尽快消去。
“熙哥哥!你说了一大堆,我听不懂,你就是嫌我脏!嫌我不是黄花闺女了,对不对?”莫七七尖叫起来,狠狠一把抹去满脸泪水,快步走到顾凝熙身旁,从上方俯瞰俊朗的男子面容。
早在顾凝熙颓唐述说“没有夫人”的时候,流光就拽着其他人离开,将花厅门关上,守在屋外。
即使这样,她们在门口也听到了莫七七高声破嗓的“嫌我脏”等语,面面相觑。识书和逐月悄悄走远了几步,流光咬咬牙,确认没听到主子爷令他们远离的吩咐,还是紧紧守着、听着、记着。
顾凝熙苦笑起来,从头至尾,他压根没想过,这一辈子,会与莫七七有任何**方面的瓜葛,又怎么会考虑到她是不是完璧之身?
是,他从情理上知道,因为那晚的变故,莫七七今后嫁人困难,当时心头涌起的惋惜不是作假,可能这也是自己松口纳妾的原因之一,然而,绝不是他此时拒绝莫七七的因由。
顾凝熙的视野,被莫七七充斥着愤怒和委屈的脸庞占据,依然生动清晰,他完完全全感受了小姑娘的情绪,多么神奇。
顾凝熙伸出手来,准确覆在莫七七左肩,第一次主动碰触她,握住她的肩骨,自己随之站起,轻柔、坚定地将莫七七推开两步远,站定了,他收回手,两人相距咫尺。
“七娘,对不起,你不妨擦擦泪,慢慢听我说。”顾凝熙已经冷静,决定今早趁势与莫七七谈个明白,他指了指对方手中已经团成一团的帕子,示意了一下。
莫七七低头,看着自己鞋尖,眼泪成串落下,她不管不顾,双手背后,执著地连问三遍:“熙哥哥,你到底要不要我?”
顾凝熙看了看左右,走出几步,将高脚花几上铺垫的流苏方巾扯了出来,双手折了两下,递到莫七七跟前:“这锦缎质地估摸着硬了些,七娘,能接受的话,还是擦擦,小姑娘家,哭起来,不好。”
莫七七惊喜抬头,“熙哥哥,你关心我,所以,你还是会纳我为妾,对不对?”她接过花团锦簇的装饰织物,想要不顾矜持一并握住熙哥哥的手,但被对方迅速避开,流苏方巾在两人中间坠地。
莫七七蹲身捡拾,听到熙哥哥稳稳的、不容置疑的声音弹到自己发顶,又传入耳中:“七娘,我满心里,只有一个女子,就是我家娘子,此生不会有第二人。当我初识你时,曾有一度以为,你是不是要挤占其间。为此,我欺瞒着我家娘子,去看了你八回。”
“然后,我浴雪生病,身体无力,心头却逐渐清明,想出了认你和莫兄弟为义弟妹的办法。当时以为是精妙绝伦的念头,现在回想,还是我自私自利,既想时不时看看你的面容,又想划分界限,不要引发误会。”
莫七七维持着蹲姿,双手环膝,将自己抱得更紧,心想,什么叫“误会”?她所以为的,义亲是拉近双方关系的起头,为之后自己入门铺垫,却是熙哥哥确定的,彼此最近的距离么?
顾凝熙眼神放远,忆及过世之人,莫启的枯瘦身躯如在眼前:“当日,你不在场的那段谈话里,我答应了莫兄弟,为你找合适的婆家,不知这点,能否证明,我对你,从无非分之想。甚至,我还延续了惯常对娘子的依赖,想要将你的亲事托付给她。我家娘子,一向贤良能干,处理里外事务,从来妥帖。”
“所以,我以为的两情相悦,熙哥哥你每个眼神里的情意,都是我……自作多情?”莫七七终于闷闷出声。她再支撑不住,腰/臀一软,砰然坐地,双腿打直,两手搭在小腿处,上身整个压伏枕臂,发黄干枯的长辫辫尾垂落腿侧地面,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发丝随之轻摆。
顾凝熙犹豫要不要拉姑娘起身,叹了口气,还是不动如山,接续言道:“确实如此。七娘,都是我的错,是我行事不谨,惹你误会,更令不知是谁的仇家,上门对你……所以,我想补偿……但是,纳妾不是补偿,是对你的再一次伤害,你明白么?”
一早上接连不断说话,仿佛将顾凝熙几日来的言语份额都用掉了,他的嗓音带出了沙哑:“这也是我近日才悟懂的道理,若是早一些,或许,我能处理得更周全,既令莫兄弟放心,也让你踏实度日,更不会,失去我家娘子。”
顾凝熙眼角瞥到窗外有黑衣小厮对他打手势,指指日头示意时辰,他喉结滚动两下,撩袍蹲在莫七七近侧,苦笑着说:“七娘,你能否看着我?”
莫七七一点一点抬头,隐约知道要迎来最后的宣判,放任自己用迷蒙泪眼紧紧打量熙哥哥的好看眉眼,然后定在他红润的唇,见他张合,听他声音:“七娘,你是很好很好的姑娘,我却不是良人,求……求你,除了纳妾,我愿为你做任何事。”
“如果,我只需要你,纳我为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