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夫人身体康健, 不过,老夫倒是没有摸出滑脉来。妇人有孕,至少要月余才会显示在脉相上的。”大夫细细为陶心荷望闻问切后, 得到了这样的结论。
顾二婶在一旁听闻, 不知该为荷娘庆幸,没有节外生枝,还是该为熙哥儿惋惜, 最后一丝留人的机会也没有了。
她方才多少有些携长辈之威, 迫荷娘把脉, 此时便讪讪的,多问大夫一句:“她肠胃五脏,可有不妥?”
大夫摇摇头, 对顾二婶和陶心荷一同说:“夫人多少有些郁结在心, 肝火稍重,倒不是什么大事, 愿意呢就吃两剂药, 不愿也可以。至于三焦, 依老夫诊脉而言, 康洪有力, 连女眷常犯的脾胃不合都没有,说明夫人养身有方。”
陶心荷维持着温婉笑意, 谢过大夫。心里却知, 自己哪里会保养自己?初七那日还进退失据饿伤了, 幸好这几日没有再犯。至于心绪郁结, 相信, 等她彻底办妥和离,再不用与顾凝熙这人有牵扯, 自然会消散,根本不用药来平复。
送走大夫,顾二婶便将顾凝熙写就的和离书,双手递上。
陶心荷腹诽,这人非要显摆他更有学识?
和离书不过制式书证,他难道能写出什么花儿来?
莫非用女眷拟定的版本,伤他顾司丞“学富五车”的声望么?
拆开封口,抽出和离书,陶心荷先看到字迹,一眼便知,顾凝熙今日握笔不够牢,笔势收锋颇有瑕疵呢。
她嗤笑出声,顾二婶问:“可是哪处不妥?”
陶心荷挥着纸张,摆摆手,说道:“二婶,莫急,待我通读。”
仔仔细细看罢全文,陶心荷收回了嘴角常年挂着的浅浅笑意,敛眸垂睫,纤纤玉指点在最尾“寿命不永”上。
死生大事,随意写在要两方留存的和离书上,顾凝熙真的是昏头昏脑了。
说不定,和离书以后还会传给孩儿看。陶心荷用另一手摸了摸腹部,此时诊不到喜脉,谁知到底腹结珠胎了没。
这样语气激烈、言语不详的书证,对应上他顾凝熙先纳娇妾、将来另娶的光景,真是荒唐。
“罢了,他顾凝熙亲笔书就,自己都不怕将来看着这些文字后悔,留把柄于我,那便这样吧。”陶心荷倦倦地想定,微微转头,盯着漏刻思量。
恰是下午未申交接时分,如果此时速速召集起双方长辈,赶些急做个见证,她与顾凝熙能在晚膳前就和离完毕。
如果按照礼节去讲究,闹和离的两人需要分别到各自同姓的一家一家登门,详细说明情况,征得亲属谅解,那么今日必然赶不上了。
而明日初十,官员们开始上朝开印,爹要去,顾凝熙也要去。时间又得后延了,莫非要等到他们十五元宵节休沐,再办和离?
陶心荷才不愿拖拉,恨不得此时就切分爽利了,便开口对顾二婶道:“二婶想必知道,顾司丞另写的和离书,言辞恳切至极,让我都觉得自己才是抛夫的狠毒妇人了。”轻言满语却嘲讽意味十足。
看顾二婶想替顾凝熙声援,陶心荷连忙接续着说:“不过,就按他这份来吧,尽快办妥才是要紧。二婶,我有个不情之请。我想要今日酉时末刻前,将和离一事彻底完成。“
“啊哟,那便只剩一个多时辰筹备了。顾陶两家,虽然都不算人丁稠密的大户,也费功夫吧?“顾二婶也看向刻漏,盘点起来:
”熙哥儿那边,我家老爷倒是闲在府里,随叫随到,不在话下。可是老夫人还有三叔,都不知情呢。老人家都是希望小辈们和乐的,猛一听你们要和离,还不难受?怎么可能今日就出面见证?要去劝服老人家,也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陶心荷只有想得更细的,顾老夫人确实看不上自己,但是在她看来,只能顾凝熙休妻,而和离则是伤孙子颜面的事情。更别提,和离书上,顾凝熙将新顾府财产、下人分了许多给自己。顾老夫人决计舍不得。
既然顾凝熙白纸黑字写下“甘为驱使”,那便让他去办。亲祖孙商量事情,总不算自己刁娜人吧?
陶心荷眼前浮现出顾老夫人爱对晚辈说教、一意孤行的神态,一想到自己再不用面对了,险些笑出声来。
下一瞬,她胸有成竹,对顾二婶道:“二婶,也不劳烦您去劝顾老夫人,只要您把我的意思转述给顾司丞,让他去处置就行。跟顾司丞说,我们陶府本支和亲眷,酉时中刻静候顾氏贵方,望他陪同相应长辈们,准时到场,成全最后的体面。”
顾二婶浮现出为难神色,然而看着往日亲近的侄儿媳妇,面上似笑非笑,出口的说辞依旧客气爽利,却隐隐带上了不容商议的意味,只好咽下为顾凝熙说情争取时间的言语,诺诺应声。
殷勤有礼送顾二婶到府门之外,陶心荷多说了几句:“蔷娘在您府上,多添负累,我昨日看她脚伤关碍不大了,明日,我们便去接她回来,多谢二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