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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心荷看着不远处的顾凝熙,发现自己心头一片平静。
既不想责他为何昨晚没有追来,也不愿探问他现今如何这般狼狈。
即使瞬间想到了这两点,对方的砌词诡言她也一字不想听,毕竟,这是能说出“纳妾不影响夫妻二人”的顾凝熙啊。
况且昨日她走后,顾凝熙经历了什么,与她何干?
她观此人,一身褚褐衣袍是去年的自己为他挑选布料裁制的,却发现肩窝、腰身等处宽大了几分,不能完全衬托顾凝熙清隽身姿,吩咐仆从压箱底了。
真难为他,不知怎地翻找出来上身,今日看着越发空荡,男子显出一丝单薄相。
她默默地闭了闭眼,心底自嘲道,对着莫七七,秀色可餐,难道他就不进饭食么?
这人,真有意思,唇周新冒的胡茬都不管了,一副心碎神伤的样子,是来对自己使哀兵之计了?
调整一下呼吸气息,陶心荷睁开双目,若无其事地招呼弟弟:“沐贤,你且过来,我们送客。”
见微知著,程士诚从夫妻面面相觑却相互不出声的细节,猜知他们的问题,应该不小。
他抬手向陶沐贤轻挥两下以表致意,对着陶心荷,笑得更加爽朗:“荷娘太过客气,我深深感佩荷娘为人。若有能用得上我的,还请千万告知,我甘为驱使,在所不辞。”
说着,程士诚以目光扫过顾凝熙所站之处,见对方停下脚步,志得意满地背负起双手,才又调转视线凝视陶心荷,静等佳人回应。
他唤她,荷娘?!
顾凝熙捕捉到了娘子甜脆声音,虽然一字未提自己,还是欢欣起来,准备上前拉住娘子的手好好述说一番。他撩袍抬步,却被陶沐贤横肘拦住,鼻端冷哼不止。
刚克制住自己踉跄步伐,绕过了妻舅,顾凝熙就听到有些耳熟的男子声音,亲亲热热、自自然然地唤了娘子闺名!
那人语气亲昵,意有所指,含义不可细究,好像……就好像知道娘子对自己提出了和离一般!
一瞬间,难堪、茫然、痛悔等情绪,排山倒海汹涌而至,顾凝熙只觉进退失措,原本心中幻想数遍的“自己打叠起百般小心,求得娘子谅解、和好回府”的场景,如同洗衣妇用皂角搓衣时形成的无色圆泡,轻风一吹便很快破灭、消失无踪。
顾凝熙几不可察地晃晃头,“娘子~~”,对着陶心荷所在,尽力放大音量呼唤出声,如同渴求司南指针的迷途旅者。
陶心荷其实被程士诚一番毫不见外的言语震慑住了,细眉蹙起,抿住唇瓣。
到底是武将们皆不在意避讳女子闺名,还是吉昌伯爷他自己与众不同,对并非亲眷的女子闺名张口就来?
更别提,两人不过前日初见,客套交际,无恩无怨,更无牵扯,怎么就提到驱使了呢?
不过,此时不是计较对方言语莽撞之时,陶心荷两次张口,才发出正常声音:“劳累伯爷亲自登门,还请慢走。”赶紧送客为要!
她用目光指使弟弟。
陶沐贤看懂了姐姐的眼神,狠瞪一眼顾凝熙后,快行两步走上台阶,到了程士诚下首处,伸手做出敬送之态,仰脸展开灿烂笑容:“伯爷,请。”
程士诚万分不舍,目光在身侧陶心荷和四尺远的顾凝熙之间打了两个转,拱手辞别佳人:“荷娘,下次再会。”他心中暗补一句,我力争,尽快。
陶心荷敛裾为礼,顺势垂首,避开顾凝熙焦急的目光,谁知道那人定焦在自己身上何处了?
至于贵客提及“再会”,语气肯定,她以为程士诚是指商议程嘉和顾如宁婚事,双方还会再见面,只好沉默不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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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柱香后,眼看吉昌伯府的马车已经拐过路口、看不到影子了,陶沐贤返回姐姐身旁,不经意间打断了陶心荷和顾凝熙两人间无声的凝滞氛围。
像是被按下了什么机关,顾凝熙感觉时间又流动起来,心头窒闷稍减,终于能带着无比感叹的语气唤一声——“荷娘。”
先尽力吸,再缓缓呼,如是者三,陶心荷感觉呼出了心间憋哽半晌的这口气,冷冷淡淡,语调缥缈,说出了她看到顾凝熙以来的第一句话:“顾司丞,你这称呼,僭越了。”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