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才睡, 再醒来已经下午。
厚窗帘足够遮光,室内像天还没亮。拉开帘就是半个古城,今天日头不是很足, 落地窗能看见苍山,雪落满半个山顶, 遍野苍绿中白了一小片。往下看是古城某个城门,树荫掩映着游客进进出出,被这儿的环境渲染出慢节奏的闲适悠然。
阮眠站在这,生出一种恨自己没能生在这儿的遗憾感来。
敲门声响, 是周枉提前订好了饭, 掐着点似的送上门来。阮眠让他进来一块吃, 边清桌子边问他怎么知道自己这个点醒。周枉高深莫测看她一眼, 然后笑,说她是标准的十小时睡眠,没有闹钟自然醒就是这个点, 生物钟不会错。
比阮眠自己知道的还清楚。
慢悠悠吃完不知道是午餐还是晚餐的第一顿饭,收拾了下两人才出门。天欲晚,天空被染成墨色。真正进了古城才知道什么是人声鼎沸, 好像全国一半的人假期里都跑来了这里, 青石板上摩肩擦踵, 游客的闲谈和街边小贩的吆喝前呼后应。
烟火气这么浓,但仍旧听得见路两旁潺潺的溪水声,再往里栽种的景观垂柳弱不禁风似的映在小溪里, 亮晶晶的。明明没下雨, 却让人觉得有种江南水乡的潮湿感, 出世和入世融合在一起, 太巧妙。
这条路大概是古城里的中心道路, 人很多,更不乏养眼的年轻男女,但两人走在一起还是吸引了大多数过路人目光。只是夜色越来越暗,周围小酒馆此起彼伏的民谣声吵闹,他们又专心聊着闲天,都没意识到自己身上的关注度。
周枉视线是被三两家酒吧尽头那家没挂牌子的小店吸引住的,周围的店铺大都亮着灯吆喝着吸引客人,然而那家店只在门口挂了盏照明的仿煤油灯,只有一小间,比青石板路边其他店铺低一截。窗敞开着,台上摆着块石板,应该是摆了些小饰品,很像上次那家店。
本来想给阮眠买条手链那家。
他往前走,阮眠后脚跟,但被酒吧门口拉客的人拦住,那人态度很热络:“仙女小姐姐,和男朋友来我们酒吧玩呀!”
阮眠一怔,摆了摆手拒绝:“不了,谢谢。”
旁边又跟来一人:“酒吧人气民谣歌手一会儿就上场了,你们坐窗边我免费请你们一杯酒,菜单上随便点!”
“诶你男朋友呢?去把他叫回来一起啊!”
阮眠推拒,迈脚往前走,却没看见刚才的身影。她刚蹙眉,口袋里手机就响,是周枉。
阮眠按下接通键,往刚刚走过的方向张望:“你在哪呢?我没看到你……”
那边像是听出她语气里的焦急,低低笑一下。
“你回头。”
这会儿旁边的酒馆似乎正到换场,没有了吉他和麦克风放大的歌手声,喧闹的场子一下子安静下来。她回头,看见掩映在古城盏盏青瓦房灯光下的,站在不远处的周枉。
他今晚穿了件白衬衫,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然而外搭了件稍有些中式的黑卦外套,就那么敞着,露出里头的白,裤子又是黑的,搭双板鞋,胡同里大爷的打扮。偏偏他这人劲儿够痞,和周遭复古清冷的建筑格格不入又融为一体,这会儿歪一点头往阮眠这边看,光线暗看不清脸,活像民国时期搅动江湖的狠角色。
后头的人孜孜不倦追上来,电话挂断的嘟嘟音和那句“人民路第一酒吧小姐姐真不考虑一下吗”一齐在耳边响起。阮眠才反应过来这条人潮拥挤的路就是出现在那么多歌手乐队歌词里,雨绵绵下过古城后打湿的人民路。
鼎鼎大名,简直和周枉适配度满分。
心跳地很快,但比这更紧张的是她想把这一幕记录下来的心情。阮眠拿出手机,画面框在构图线里,下一秒视线里出现一人把构图打乱,她皱眉,放下手机看那个“入侵物种”,这会儿不知道拉着周枉在说什么。
后者摆摆手,无论那人再说什么都摇头,然后那人垂头丧气走开,周枉往这边走过来接阮眠。
她好奇,走近第一句就问:“那人是谁?我好像看到他还给你递名片?”
“视力还挺好。”周枉笑一下,又恢复往日那副懒散样子,“他问我要不要考虑进娱乐圈,要签我当我经纪人。”
阮眠一怔,片刻后乐了:“然后你拒绝了?”
“当然拒绝了。”
“为什么?”
“没那想法,更何况……”周枉偏头看她,“进那种名利场哪有和你一起考年一有诱惑力。”
阮眠眼里有笑,仍旧打趣回:“你是担心自己黑历史被曝光吧。”
周枉面不改色的:“什么黑历史?和你早恋?”
“……!”
什么啊。
她气的加快脚步,后头周枉拉住她手腕:“阮眠,送你个东西。”
一串手链递到眼前,中式的玉石竹节手链,一节节墨绿青翠欲滴,在周遭的光映衬下又透又亮。其间还坠了个银打的竹子吊坠,细长的竹竿上雕刻出了竹叶的形状,让人想起从前学的那首《竹石》。
阮眠端详了好几秒,反应过来:“你刚刚就是去买这个?”
“嗯,感觉很衬你。”
她肤白,长了双狐狸眼,但气质疏离。配上浓烈的颜色,或红或绿,不显艳俗,反倒更添清冷。
周枉替她戴上,竹坠随着他的动作摇摇晃晃的,闪烁着。他戴好后想到什么,又叮嘱阮眠:“体育课前记得摘掉,练排球撞到这坠子肯定扎手。”
她点头,但后来一直戴着,舍不得摘下来。
再往前走,人民路下段。店铺少了,路两边摆摊的小贩多起来,只简单在地上铺一层旧布,摆上自己做的或者淘来的小玩意儿,随心订价,大都十几二十,便宜精致,所以挑的人不少。
阮眠没被这些吸引,反倒看见再偏一点儿那个路口围着圈坐着的一堆人,看上去大概十几个,席地而坐,中间摆了一堆酒瓶,有人在弹吉他,周围人有的跟着唱,有的凑着头聊天。
“感兴趣?”
周枉问。
她点点头。
“那过去看看。”